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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少昰仔細斟酌著詞句,慢慢開口。
“最近得了一尊鬼工球,是雲南孝敬上來的,乃是奇匠駱十二指花了兩年才雕刻成的。我是粗人,不懂這個,趙伯有空去我府上坐坐,也替我掌掌眼。”
朝中人人都知道趙乾明趙大人兩袖清風,他府邸就在皇宮跟前,進進出出,多少錦衣衛盯著,探出的信兒都是趙大人清正廉潔。
要不是這回查了傅九兩的帳目,晏少昰也不知道趙尚書這十來年一直搜羅天下奇珍,用很是稀奇的法子避人耳目,搜羅了許多奇珍入庫。
鬼工球是象牙雕里最精奇的一種雕法,也叫牙雕球,會將一根象牙雕出十幾個空心球,內外層層嵌套,每一個球上都鏤刻有精妙絕倫的花紋。
至於“駱十二指”,據說這人是個天殘,兩隻手各比別人多一個指頭,尤其擅長牙雕,見者無不稱奇。東西正投趙大人所好。
趙尚書朗聲笑道:“該是我請殿下來府上作客才是。可惜今兒不巧,老臣那小孫兒今兒滿月,後宅婦人鬧哄哄的,可不敢請殿下過府,給殿下的耳朵吵出個好歹來,就是我的罪過了。”
“您家人丁興旺,好福氣。”
兩人就著家事談笑片刻,等走出了太和門,趙尚書才低聲道。
“殿下先頭吩咐,叫我留意周圍幾省四五品的官員缺額,地方不要太遠,離京城越近越好——老臣思量再三,挑了天津、永平、太原與邯鄲,這四地都有缺額待補。”
“其中,以天津和永平府為上佳,這兩地都是直隸地界。天津是要增補官員,分漕司之權,這事兒殿下是有數的。”
“至於永平嘛,那地界窮,但明年要開辦海務,籌備水軍,清剿海寇,辦好了也是大功一件。”
晏少昰立刻抓住了“天津”。
漕司說的是轉運司,管一地財稅與漕運,經濟大帥是也。漕司也兼管刑訟治安、考察官吏,職權很大。
各省漕司都是從京城調度過去的二三品大員,是忠心耿耿的天子近臣,可皇上跟前再忠心的人到了地方做大官,經年累月,也會搭起自己的私巢,越是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底下越是臭的。
這些年商業蒸蒸日上,父皇防備各省漕司專擅,一直想增補官員去分權,瞻前顧後好幾年,如今終於要邁這一步了。
最關鍵的是……天津府的漕司是皇兄的人,三年前調過去的,任期還有三年。
天津,王畿之地,享盡津渡之利,上頭又有長官照應著,確實是個好地方。
“趙伯等我三日,我琢磨琢磨。”
晏少昰在太和門前等了一等,目送趙尚書騎上馬,在家僕簇擁下走遠,他才上了自己馬車。
叄鷹屁顛屁顛湊上前:“殿下,是不是要讓二姑娘過來一趟啊?好嘞,我這就給姑娘傳話去。”
說完,騎著馬噠噠跑了。
唐荼荼從琉璃作坊出來,被鍋爐粉塵嗆地打了個噴嚏,咕噥了聲:“誰想我?”
葉三峰哈哈大笑:“咱姑娘長大了,外邊有個把小子惦記也是應該,姑娘可得擦亮眼睛仔細挑嘍。”
他扭頭瞧著,卻沒從二姑娘臉上看見羞赧的模樣。
唐荼荼特敞亮地擺擺手:“惦記也沒用,我還小呢,不滿十八不琢磨這事。”
葉三峰沒想通為什麼要滿十八。
唐荼荼回家洗漱完,接著了叄鷹的信兒,趁著下午沒事,往二殿下那兒走了一趟。
他府上有六個套院,九十九間屋,七成的屋子都是不住人的,前院的暖閣卻早早布置起來了。
唐荼荼跟著芸香邁進暖閣的時候,腳下停了停,瞅著屋裡的小孩。
“這位是?”
芸香笑道:“姑娘陪小少爺說會兒話,奴婢準備您愛吃的茶點去。”
暖閣里坐著個小孩,身著錦衣,身邊幾個小太監伺候著。
九連環、十五巧板,各種小兒益智玩具擺了一桌,那孩子通通不碰,曲著兩腿踩在一張大圈椅上,低著頭,摳弄自己的手指玩,看上去有點自閉。
幾個小太監哈著腰,快駝成羅鍋了,打著笑臉:“主子喝口水吧,一上午沒喝水了,您不幹得慌麼?”
那孩子只低著頭玩手指,並不理人。
暖閣不大,唐荼荼坐到桌邊探著腦袋瞧,這孩子玩手指不是瞎玩,他十指翻飛,做出各種讓人眼花繚亂的手勢——什麼左手比6,右手比7;一手畫圓,一手畫方。
唐荼荼起了玩心,跟著比劃了兩個動作,活生生把自己玩成了個傻子。
她扭頭再去看,那孩子已經把臉抬起來了,正睜著一雙烏亮的眼睛瞅她,眉眼極秀致。
看見唐荼荼抬頭,小孩立馬伸出一隻小手,把果盤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謝謝。”唐荼荼打量他一眼,又仔細打量好幾眼,驚了驚:“九殿下?!”
小孩抿唇回以一笑:“火火!”
唐荼荼哭笑不得。
上回宮宴上一面之緣,她對這位九殿下印象頗深,唐荼荼雖然被宮宴上的混亂連帶了,受了點罪,心裡頭鬱悶,可再鬱悶也怪不到這孩子頭上。
因為他那個瘋瘋癲癲的母親,唐荼荼還惦記了他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