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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唐姑娘來了,問小公爺……”
晏少昰合上密報,“讓她進來”四個字才落下,影衛的後半句同時遛出了口:“姑娘問完便離開了。”
主僕倆對視一眼,徒留尷尬。
晏少昰窒住話,哼了聲,揮手叫他退下了。
他手臂上的傷處吃透了藥粉,觸覺復甦,正是最疼的時候,忍不住罵了聲。
——小沒良心的。
可滿帳灼亮的金蓮燭掩飾不住心思,照見他唇角稍彎。
“小沒良心的”的唐荼荼甚至有心情洗了個澡,絞乾頭髮,舒舒服服仰躺在地鋪上,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個重要的事:這回用完力氣,我怎麼沒暈呢?
沒有暈厥,沒有脫力,她摸摸肚子,好像也不是很餓,沒前幾回那樣餓死鬼剛投胎似的饑渴。
唐荼荼對著燭光張開手,又合上,攥了個拳頭。她一身力氣又消失了,卻也沒留下什麼副作用。
尋思了半天,琢磨應該是自己的上限閾值變得更高了,唐荼荼不由去想:是不是真如二殿下所說,這力氣是可以通過練習、自由調動的?不止是險境才能激發?
月上梢頭了,營帳區仍然沒往常安靜,一隊隊宿衛往來穿行,金吾衛、虎賁軍幾個大營輪班倒替,整個南苑,處處都有防務調度的聲音。
“火還沒停,這麼大的火,怕是得把整座山頭都燒了吧?”
那半邊天都被染紅了,唐夫人和胡嬤嬤坐在帳窗邊提心弔膽地等,怕這麼大的山火會蔓延過來。
就這零星幾個人的小帳,她們還排了守夜的,胡嬤嬤和芳草守前半夜,另兩個僕婦守後半夜。
唐荼荼覺得她們杞人憂天,知道自己勸也勸不住,索性由著她們去了。畢竟是多事之秋,讓母親學著安排人事也很好。
今夜亂糟糟的,海戶子顧不上挨門挨戶送冰了,帳篷里熱得厲害。唐荼荼睡了又醒,淺夢做了一重又一重。
她睡得迷迷糊糊,聽到母親和幾個嬤嬤坐在屏風前頭悄聲說著話,好像是在說太后的“火命”。
“一個月里著三回火,這兒也是火,那兒也是火,太后去哪兒,哪兒來火……”
“老娘娘貪熱鬧,皇上事母至孝,可也不能罔顧底下人死活……”
“別亂說話,回頭老爺訓你們。”
屏風後頭兩排通鋪,就睡著她和珠珠,剩下的鋪位都是空的。這小丫頭全身汗出如漿,卻睡得縮手縮腳的,幾乎要縮到唐荼荼懷裡去了。
唐荼荼深深喘了一口氣,熱得受不了了,把她往邊上推了推,拿過一把蒲扇呼啦啦地扇,走去帳窗邊眺了一眼。
西邊的灰煙濃郁得愁人,可林子裡的火光好似稍稍小了些,沒聽著外頭大亂,隔離帶一定起作用了。
忽然間天光大亮,亮得整塊天幕白了一白,煞住了外頭的說話聲。幾道驚雷狠狠劈下來,聲勢浩大,似要把大地一劈兩半。
立秋後的第一場雨,終於暢暢快快地落下來。
第122章
一場雨下了半宿,天將亮時停了。
唐荼荼後半夜睡得踏實,神清氣爽地起來了,她只穿著身無袖的絲綢寢衣,探出顆腦袋去看帳外的光景。
西邊的林火早被這場雨撲滅了,宿衛撤了防,四周靜靜悄悄的,濕漉漉的地面泛出泥土味,山里鳥雀啾鳴,萬物被雨水沖刷乾淨,露出煥然一新的氣象來。
積水沿著帳檐滴滴答答地落,唐荼荼伸出手,扯了扯帳布,帳頂上的積水立刻嘩啦啦往下淌,水珠迸濺,打了她一臉。
“哎呀,姑娘抖這帘子幹什麼呀?這不是閒得慌麼!”
芳草剛從河邊打水回來,正好這一幕撞入眼,她連忙招喚了聲:“快回來洗把臉。”
芳草再一瞧,姑娘穿著這麼件肥肥大大的無袖褂子,就敢在帳簾前探腦袋了,真是不知道說她什麼好。
“小點聲,她們都睡著呢。”唐荼荼笑出八顆整齊的大白牙,抹了把臉上的水,隨她進去了。
母親和胡嬤嬤幾人剛睡下不久,珠珠貪覺,睡得四仰八叉的,打著輕鼾,呼休休、呼休休的。
唐荼荼身邊沒個傳信的人,周圍人多眼雜,她不敢貿然召喚影衛,她太想知道這一夜外頭怎麼樣了,趁著全家人睡覺的空當,正方便溜。
剛抬腳。
“姑娘又要去哪?!”芳草瞪直了眼。
這大丫頭戰戰兢兢了兩天,眼下怕吵醒夫人,聲兒都不敢吐實了,以氣音喝了一聲。
唐荼荼攤開自己的五指:“我去找個大夫看看手,有點疼。”
這話半是藉口半是真的,她昨天拉弩時,虎口那塊軟肉被粗糙的絞軸磨破了皮。這點小毛病放平時,唐荼荼瞧都懶得多瞧一眼,拿點膏藥隨便抹抹的事兒。
放眼下卻好使。
“奴婢瞧瞧。”
芳草抓著她指尖看了看,白淨掌心上那一片紅腫顯眼得很,其間還有細細血絲,想想都疼得慌。芳草抿起嘴,老氣橫秋地嘆口氣,跟著出來了。
出了這片營帳區,人聲喧譁才入耳,南苑裡根本沒唐荼荼想得那麼安寧,尤其校場方向,隔著一里地,都能看見那頭的忙亂。
果然還是出事了。
唐荼荼眉拉下來了,帶著芳草往那頭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