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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鼓三尺長,漆得側殼通紅,十足的威風,唐荼荼眼饞兩天了。
也不知怎麼的,她明明力氣使到位了,這鼓卻敲不響,厚實的牛皮鼓面繃得緊緊的,彈跳出的聲音發悶。人家鼓手能敲得震天響,敲出金戈鐵馬的氣魄來,竟是各行有各行的學問。
她是最擅長自學的人,對著鼓面敲了個來回,揣摩受力點和鼓槌角度,聲音始終不響亮,敲得怪腔怪調的。
周圍有落了單的騎奴和宮侍,時不時側目瞧一眼。芳草臊得臉上發燒,拉拉她的袖子道:“姑娘快別敲了,人家都看咱們笑話呢。”
唐荼荼置之不理,她最不愛聽的就是“人家”。
二殿下就是這時候來的,騎在馬上,蹙眉看著她:“你耍猴兒呢?這是軍鼓,是你想敲就敲的?”
唐荼荼立馬把鼓槌掛上去,躲遠了兩步,再不敢碰了。
廿一替主子牽著馬,竭力收住唇畔的笑,這鼓雖說是軍鼓,頂多也就是個儀仗玩意,想玩還是可以玩玩的。
可主子有興致跟姑娘拌嘴,總是能消解消解的,比他把事兒全憋在心裡好得多。
二殿下帶著的人多,十來個影衛,更遠處還有親軍幾十人,全背了弓,他的人推著好幾輛板車,車上米麵糧油燒烤家什,一應俱全。
別的王公家各家只能出十個射手,唐荼荼略略一數他這兒的人頭,只當他要作弊,“殿下再不入林就晚了。”
晏少昰慢條斯理地戴上臂甲,鎖好腕扣,騎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教二裴先生畫圖,也算是傾囊相授,我也不白要你的圖,我教你騎射如何?”
唐荼荼心撲騰蹦了兩下:“……不方便吧?夜裡你們要紮營,我總不能還像昨晚那樣住。”
廿一是順著主子心思敲邊鼓的行家,“咱們殿下不比獵,也不在林中過夜,是去巡防的,天黑前就回來了。林中處處都有休憩的哨所,許多將門女眷都會進內林玩的。”
“姑娘學會騎馬了麼?”
“會的!”唐荼荼暗喜得汗毛都炸起來了,略作矜持地猶豫:“我能行麼,萬一什麼都獵不著,豈不是要丟人?弓箭無眼的,要是再磕磕碰碰受點傷,會給你們添麻煩吧?”
一群影衛見過她兩手扛千斤的悍勇樣,被她這扭捏的樣子逗樂了,都笑起來:“姑娘小瞧咱們了。”
也是,各個都是飛檐走壁的好手,帶個她算什麼,還是一群兵哥,這可太有安全感了。
晏少昰不做聲,看見這丫頭眼睛裡亮起兩盞燈。
果然。
唐荼荼:“那我去!”
他府上的馬都是頭大背高的血統名駒,一群粗漢子沒那細緻心思,也沒拉匹小馬來遷就她,唐荼荼踩著上馬石點地蹦了幾下,利落地翻身上去了,看架勢確實是騎馬的好手。
她僅剩的理智讓芳草回去帶句話:“告訴母親我去打獵了,跟二殿下……還有他妹妹常寧公主一起,很多很多人,保准安全!”
芳草才剛把她從狼窩裡帶出來,傻姑娘又自己鑽進去了,直把芳草氣得眼前一黑:“姑娘!姑娘……哎!”頭暈目眩地追了兩步,被馬蹄濺起的塵土揚了一臉。
她拿常寧當幌子當上癮了。
“這回不怕你爹和母親不高興了?”晏少昰偏頭看她,似揶揄。
唐荼荼眼裡只剩湛藍如洗的天,和一望無際的野林。她隨著馬背顛簸,聲音卻是穩的。
“我爹和母親,盼著我做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小姐,交倆密友,每天下下棋、畫畫花兒,練出一手精妙的繡藝來——我呢,永遠做不到那樣,也不願一絲一毫像他們所盼望的那樣。”
“我看殺豬宰羊,胡亂敲敲鼓,也覺得有趣至極,比跟一群夫人喝茶賞花聊衣裳有趣多了。”
晏少昰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的大道理:“貪玩就直說貪玩,又不是什麼大事兒,芸香自會替你周全。”
唐荼荼也毫不留情地戳破他,彎起眼睛偏頭問他:“殿下帶了芸香,還帶了好幾個婢子,可你又不用她們伺候起居,帶她們來圖什麼?就為了忽悠我出來玩?”
晏少昰哼一聲,沒回她。
唐荼荼於人情上難得機靈了一回,可很快被這馬岔開了思緒。她學騎馬是六月底的事兒,滇馬個頭矮小,因為是商隊馬,毛色也不純,黑頭黃臉的不是很威風。
跟座下這馬,仿佛不是一個物種……唐荼荼掌心貼貼,都能感受到馬背賁張的熱血和鼓兀的肌肉。
廿一笑道:“這是西域汗血馬,前人也叫里飛沙,天生的馬王。姑娘這匹是三歲的幼駒,騎著正好。”
這還是幼駒……視野太高,唐荼荼咽了口唾沫。
繞過南子湖,挑了個人少的地兒,影衛們狠狠鞭馬飛沖入林,他們座下的馬各個隨主,四蹄矯健,馬腹和臀腿都張出勇壯的線條來。
唐荼荼騎著的里飛沙受感染,才噠噠跑了兩步,立刻被她“吁”住,唐荼荼一副“你不要跟它們起鬨”的樣子,撫著它鬃毛,和和氣氣跟它商量:“咱們不急,慢慢進林子。”
馬鞭提在她手上,成了個擺設,她雙腿夾著馬腹端坐著,坐得四平八穩,日行五百里不知疲憊的駿馬,叫她騎得不如一頭驢跑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