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頁
唐荼荼瞅瞅他這一身便服:“你們扮的是什麼?”
叄鷹:“主子是咱家少爺,年頭兒扮管家,咱這一群是家丁,姑娘得給自己想個身份。”
唐荼荼瞧了瞧自己衣裳,料子油光水滑,好像是娘前陣子送過來的好布料,母親畫了花樣找巧手裁縫做了的。
“我不想扮丫鬟,我扮妹妹行麼?……二哥?”
她偏著頭,俏生生望來一眼。
她長了一副得天獨厚的好嗓子,“二”字輕俏,“哥”字尾音上翹,這麼徵詢的一聲,頗是勾人。
晏少昰背在身後的右手一哆嗦,蜷緊了手指,若無其事地從她臉上收回視線。
“……以後在外行走,就這麼叫吧。方便。”
二殿下是體面人,端的是八風不動,一抬腳,左胳膊左腿順拐了好幾步。
叄鷹笑成了雞打鳴,在廿一的瞪目中,笑得腳底抹油,溜到隊尾去了。
人說三百六十行,不光分上中下流,每個行當裡邊還要分級劃等,瓦舍中的藝人也會按技藝分優劣。
最劣等的是滿街隨處可見的雜耍班子,在街頭賣藝的這叫“打野火”,隨便找個空地就能演出了——雜耍、胸口碎大石、口含烈酒噴火、耍猴這一類,都是無本的買賣,客人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熱鬧。
技藝高超、人員固定的班子,就捨得砸銀子了,會搭起高高的看台來,還會賭彩頭,比蹴鞠、捶丸等等,多是武戲;也有少數載歌載舞的,那是異域來的歌舞伎,常常有男藝人扮作女相,觀者分不清這是哪個國的,也分不清男女,因為舞姿誘人,歌聲甜蜜,統稱為花兒姬。
這些花兒姬的舞裙以裙褶繁複堆疊為美,“舞旋”不停迴旋,裙擺就會滿展成花兒,盛裝濃抹的舞姬們笑容燦爛,腳下輕盈得幾乎要御空而去。
一群影衛訓練有素,全目不斜視地往瓦子深處走去。唐荼荼最沒見識,她從沒進過瓦舍裡邊,人跟著大伙兒走過去了,腦袋和眼睛還落在後邊。
直到右邊肩膀上一沉,唐荼荼還當是誰拍了自己一下,一扭頭,嚇得差點沒嚎出來。
那是只腦袋只有掌心大的小猴兒,不知從哪兒跳上了她肩頭,拿她咯吱窩當橋洞,鑽到了她懷中。
唐荼荼手忙腳亂去抓。
小猴兒比她靈巧得多,鬼靈鬼精地咧嘴一笑,抓著她前襟爬了個來回,又坐回了她肩膀上。這小東西是個偷兒,倆爪子捧著一塊什麼東西塞進嘴裡,大快朵頤,又呸呸呸地吐掉了油紙。
唐荼荼定睛一看,那分明是自己裝在荷包里的豬肉脯。
她徹底傻了:“殿、殿、殿……二哥!!”
不遠處的攤主“哎呀哇啦”地叫著:“龜孫兒你給我回來!”慌忙跑上來抓猴兒。
晏少昰離她最近,眼疾手快地一撈,提溜著猴兒後頸窩,把這小畜生從她肩上扯下來,提到手裡了。
攤主嚇得就差給他們跪下了,不停作著揖,指著那猴兒怒罵:“你這龜孫!回去就把你宰了下酒喝!姑娘對不住啊!”
唐荼荼:“……沒事,以後拴緊點,萬一撓著人就不好了。”
猴子被二殿下抓在手裡吱哇亂叫,死活掙不開,四爪亂撲騰,愣是撓不著他。
晏少昰不鬆手,冷冷道:“叄鷹,扭送官府,此人縱畜牲偷竊。”
叄鷹:“好嘞!”
兩個影衛扭住攤主胳膊,從他袖中摸出了唐荼荼的荷包來。
——這是趁她注意力被猴兒引走時,把她身上的荷包扯下來了。
唐荼荼摸著失而復得的三兩半碎銀,想明白這一遭的時候,攤主已經被擒著走遠了。
這是賊里的好手,可惜眼力見差了些,以為她是獨自一人,沒認出周圍這麼多影衛都是與她同行的。
晏少昰一抬下巴:“擦乾淨,猴兒味騷。”
影衛掏出一方帕子,拿水浸濕了遞給她。
唐荼荼含含糊糊道了聲:“謝謝二哥。”她不敢四處亂瞅了,把荷包系得緊緊的。
街上的班子都是技遜一籌的,而最豪華的藝人班子都在勾欄里。
勾欄規模有大有小,形狀也不一樣,最大的勾欄都是圓環形的看台,能容納一千多人,全是平地上搭起木架,層層疊疊搭得牢實。木架子光禿禿的不好看,講究的大勾欄還會在看台外邊罩上彩布,碎花布一塊一塊的,排成了有規則的馬賽克格。
影衛一路向前,他們要去的那家勾欄,在瓦子最深處。高高懸掛的旌旗上寫的不是漢字,而是類似於清真教的符號。
這家勾欄外觀也與別家不同,幾丈高的勾欄棚,外頭糊了彩布,做成了個趴伏在地上的獸頭造型,白狐似的三角腦袋、象牙、垂到地上的大耳朵、黑底黃紋路的獸身,大約是仿了老虎……將許多動物身上的特色拼湊到了一塊。
唐荼荼仔細瞧了瞧這獸頭。
古時人們尊奉自然崇拜,代表祥瑞的神獸要以溫和的面目示人,所以往往取材於機靈又漂亮的雀鳥、長壽的烏龜、身姿輕靈的鹿、忠厚的黃牛……在這些動物各自拆解一部分,拼湊起來。
凶獸卻是人們將許多恐懼的動物融合在一起,再添上幾筆鬼怪傳說,賦予其宗教神學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