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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出神醫的架勢來,等咱們的印坊開了,印的可不止是順口溜。到時候,還是得拿你‘御醫親傳弟子’的名頭鎮場子。”
杜仲:“姑娘還要印什麼?”
“那可太多了。”唐荼荼掰著手指數:“有眼保健操,廣播……咳,健身體操,就是比五禽戲太極拳簡單一點的,懷孕的婦人也有助產操。”
杜仲蹙起眉,遲疑著跟念了一遍:“懷孕……助產操?”
他一皺眉,唐荼荼只當他是覺得這個不妥,解釋說:“這操的運動幅度很小,主要是保護孕婦腰腿、糾正產位的——這個不急,我們慢慢琢磨一套動作出來。”
生孩子是一道鬼門關。盛朝承平已久,也不缺糧,百姓平均壽數能有四十出頭,但如果把夭折的嬰兒也統計進去,這個“平均壽數”怕是要嘩嘩減五歲。
而母子一體,嬰兒夭折多是因為生產不順,母親也未必能過得了這個坎。
唐荼荼步子大,走得又快,因為不習慣與人同行,她自個兒想事情想入神了,沒一會兒就走杜仲前頭去了。
杜仲憂慮地望著她的背影。
出門前,師父的叮囑言猶在耳,師父說“唐姑娘性子沉穩,思慮周全,你跟在她身邊做事,最為妥當”。
他想:這兩個詞,哪一個與她沾邊了?
這才幾天,養生順口溜快要傳遍了縣城,大概不出半月,就會傳遍鄉村。
百姓愚昧,懂的醫理沒有半分,要是樣樣依照著順口溜做,回頭再冒出什麼大疾小病來,會不會怪罪到她頭上?
孕婦助產操……誰家懷孩子的婦人不是香餑餑,丈夫和婆婆媽全盯著那個肚子,誰家養胎不是靜坐休養、不讓走不讓動的,一天四五頓大魚大肉餵進去,盼著生個大胖孫子。
能聽得進醫囑、讓婦人少吃多餐的,那都算是懂事明理的人家了。
她竟然敢教婦人做操……弄不好會好事變壞事。
杜仲想到此,連忙追了幾步,想要打消唐荼荼的念頭。
走近巷子時,遠遠地卻聽見了哭聲。
那哭聲是從衙門後門處傳來的,唐荼荼和杜仲對視一眼,連走帶跑地趕過去。
衙門外站著幾個臉熟的人,攙老攜幼的,沖衙役哭喊著:“差爺,求求您快告訴我們小杜大夫住哪兒吧!大夫說我家八寶藥石罔醫了!”
八寶……黃八寶?!
唐荼荼一個激靈:壞菜了!
她之前讓唐大虎盯著黃家,就怕黃八寶那重度燙傷的兩條腿出什麼事。最近一忙起來,竟把這事兒給忘了,唐大虎天天跟著衙役發傳單,哪裡顧得上盯黃家?
眼下,他家的爹娘子女都來了,還有他那位跋扈的夫人,脂粉不施,臉色白得瘮人。
一轉頭望見杜仲,黃夫人踉蹌地撲過來,沖他跪下了:“求神醫救救我家男人!您快看看他!他今早昏了半個時辰,大夫說只能摸著氣兒摸不著脈啊。”
“起來。”
杜仲眉頭捋不順,輕淡地斥了一聲,從她身側行過去,沒受這個大禮。
黃家人以為他這是打定主意不救了,張嘴就要哭嚎,卻見杜仲停在了馬車前。
他家人駕了一輛馬車,車簾掀起,裡頭的黃八寶氣息奄奄地倚著車壁,他下半身全失了力,竟坐不住,直往一邊倒。
半來月沒見,這人瘦脫了相,以一席厚厚的被褥蓋著腿。
杜仲掀起來一看,一股醺鼻的臭氣混入風裡。
第202章
唐荼荼是見過瀕死之人的,見過很多,餓死的,病死的,沒有給氧維生設備活活憋死的……
她一看清黃八寶的臉色,心下就是一涼,神思不屬地往後退了半步。
黃家沒人在意她,都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那樣盯著杜仲,眼裡的熱淚與深深的企盼一起湧出來。
“進去說吧。”
“這……不合規矩。”守門的衙役踟躕著,一看人就要不行了,放進衙門裡去多晦氣,到時候一蹬腿沒法收拾。
又見唐姑娘臉色一寒,瞪起了人,衙役誰也不敢得罪唐大人家的千金,悻悻讓開路,換了輛板車把人推進去了。
杜仲問:“先前是什麼大夫治的?”
他家確實沒個頂事的,老爹娘顫顫巍巍,兒子姑娘十六七了,進了衙門慌得眼睛不敢四處看,走路都不知道該先伸哪條胳膊哪條腿,說話磕巴。
黃夫人是唯一思路清晰的。
“是馬家莊的馬神醫,是四里八鄉有名的瘍醫,把人請來了一瞧,馬大夫說是這不好治,開點溫補的藥養養再看。我家把大夫留在家裡,錢如流水一樣花著,八寶卻始終不見好。”
“我日日打聽著您這兒的動靜,見前頭那些住進衙門裡的傷患都治好了,各自回家了,我才知自己是蠢婦啊!就不該把八寶帶回家——卻又礙著臉面,不敢上您家門,忙去那些人家打聽,聽說是沖涼水治好的,這才趕緊給八寶拿涼水泡上腿。”
“哼,又是一大錯。”
杜仲看她的那目光,比摑她兩個巴掌還難受。黃夫人捂著眼嗚咽。
“昨兒連藥都餵不進去了……今早就……我差點以為人要不行了,隔了會兒,八寶又醒過來。馬大夫說什麼也不給治了,怕砸了他自己招牌,提了藥箱就走,讓我們準備……說是大羅神仙也難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