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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裕隨意選了一條人多的街道。
二十禁軍開道,舉著“欽差”“肅靜”的顯眼紅色木牌,蔣裕穿著官服騎馬被護衛在中間,而身後則是其餘拱衛的八十禁軍。
這樣隆重的陣仗,讓路上的百姓們紛紛避讓到街道兩邊,但他們的焦點全都聚集在了蔣裕身上。
蔣裕聽到他們在議論:
“欽差終於來了,肯定是來處置那惡吏郡守的吧?”
“朝廷辦事也太慢了,都好幾個月才來查辦!要不是郡王,這麼幾個月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被那惡吏害死!”
“希望朝廷趕緊砍了那前郡守和他那小舅子龐老爺,最好在肅城就砍,別押到京城,也好讓那些被他們害得家破人亡的人們能親眼看看!”
“我聽人說,朝廷也可能會怪罪郡王擅自羈押地方官呢,好擔心郡王會被降罪……”
“他們敢!郡王這麼做還不是為了咱們這些百姓,誰敢降罪郡王我頭一個不答應!”
“對,那欽差要是這麼糊塗,咱直接把他們攆出肅城去!”
……
這樣的議論一路走一路都能聽到,除此之外,還有不少人攔馬喊冤的,全都是控告郡守與他那妾弟的。
那些顯然是直接受害者。
他們控訴罪行的時候,其餘百姓也都義憤填膺,七嘴八舌地進行著補充,顯然都知道那郡守與其妾弟的惡行,紛紛跪地懇求他一定要砍了那郡守的腦袋,給他們張目。
從中午到下午,總共一個多時辰,他走過了郡城的數條街道,一路所遇見的都是這樣的百姓,這些百姓甚至一路尾隨,跟著他一起來到府衙,還不肯退卻。
他走進府衙時,府衙外已經聚集了上萬百姓。
那一雙雙眼睛殷切地注視著他,都在等他一個肯定的答案。
而慎郡王本人也負手而立,在府衙等著他了。
“蔣大人,肅城的情況本王早已經上書父皇說清楚了,也附上了部分證據,前任郡守惡行昭昭,百姓深受其害,你代天子巡牧也是親眼看到的,而今如何處置,該有個決斷了吧!”
蔣裕這五十年的人生里,哪怕不受重用,也從未遇到過如此讓人頭皮發麻的事情。
那郡守確實惡行昭昭為害一方,按理就是該直接砍了以平民憤。
可他僅僅是來探查情況和給郡守送密折的,哪有什麼權力處置郡守,況且皇帝給郡守送密信,還讓他勉勵郡守,明顯就沒有處置郡守的意思。
他下意識抹了抹頭上的汗珠,好一會兒才磕磕巴巴地道:
“這……這……具體如何處置,要待下官回京稟報陛下才有定論……”
李洵卻不肯放過他:
“事發好幾個月,本王早早就上了摺子,呈上了證據,蔣大人也親自了解了情況,卻如此答覆,莫非是想袒護那惡吏?”
他用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著他:
“或者說,你其實並非朝廷所派的欽差,而是前郡守的同夥,假冒欽差是想營救他們?”
百姓們頓時對他怒目而視。
蔣裕嚇了一跳,趕緊道:
“郡王誤會!下官是如假包換的天子欽差,下官的巡撫敕書,告身文書與驛站通行文書都在此,絕非假冒之徒!”
說著就把他所說的這些能證明他身份的東西都拿上來。
李洵一一翻看後,道:
“有御印,通關文書上有各驛站印鑑,告身文書上的描述與畫像也與本人一致,看來確實是欽差無疑。”
說著,又讓人把這些文書展開,拿到百姓們面前展示。
蔣裕見身份得到認可,頓時鬆了口氣。
可他這口氣還沒松完,便聽李洵繼續道:
“你既是欽差,便對五品及以下官員有直接處置權,肅城前郡守正在此列。蔣大人如此支吾推諉,是何原因?”
他清凌的目光上下掃視了他一遍,帶著洞若觀火的瞭然道:
“莫非父皇根本就沒給你相關指示?”
蔣裕頓時渾身一僵。
肅城百姓對那前郡守恨之入骨,若讓百姓們知道皇帝根本沒有處置那郡守的意思,豈不是會立刻激起民憤。
哪怕他不得重用,但身處翰林院多年也是見過皇帝幾回的,再加上朝中發生的各種事,他對皇帝的脾性多少有些了解。
嘉佑帝還是很注重民望的,若他捅出了簍子,讓肅城百姓對嘉佑帝心生怨憤,他回去絕對討不了好果子吃。
想到此處,蔣裕頭上的冷汗更多了,感覺汗水滴了下來,他忍不住又擦了擦。
“不……不是……”
哪怕他什麼也沒說,百姓們看他這心虛的樣子,也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勁。
李洵嚴厲地道:
“蔣大人!事涉數萬百姓,你這樣支支吾吾,大家還以為陛下有意袒護那惡吏郡守!為使父皇聖意不被誤解,還請你務必把父皇的指示原話告知大家!”
百姓們紛紛附和:
“對啊對啊,皇帝到底怎麼說的,難道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不成?”
“朝廷拖了這麼久不處理,不會真的是有意袒護那貪官惡吏吧?”
蔣裕有心想編幾句冠冕堂皇的假話,卻又怕落下假傳旨意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