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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頓時捂著肩膀,倒在地上慘叫起來。
即使是這樣,北戎甲長尤不解恨,揚起鞭子又朝那年輕人抽去。
一時間,只見血流如注,慘叫求饒聲不斷。
伍汲身邊的兵憤恨至極,當即就要衝上去阻止,被伍汲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不許去!”
他咬著牙,惡狠狠地低喝道。
那年輕的兵不服,也壓低了聲音道:
“可是指揮使,北戎蠻子太可恨了,不阻止,他就要打死那年輕人了!”
伍汲道:
“你去就能阻止了嗎?忘了先前那些反抗的人是什麼下場?”
他們來採石場後,親眼目睹過一起反抗者被鎮壓的場面,採石場周圍,上千的北戎兵守著,但凡有鬧事的,都會被迅速趕來的北戎兵亂箭射死。
跳出來阻止,也救不了那父子二人,只會毫無價值地犧牲。
“我們是有任務在身的,你們自己想清楚,是想毫無價值地死在北戎亂箭之下,還是配合郡王,殺光那些北戎蠻子?”
聽到這話,被仇恨沖昏了頭腦的士兵們這才冷靜一些,再次硬生生忍耐下來。
伍汲見狀,狠狠地扛起一塊石頭繼續往前走。
來到河原的日子已經不短,他比所有人都看到或聽說過更多中原人的悽慘處境。
吃不飽穿不暖,家中的女眷隨時可能被北戎人看上後□□,年老的或者病得嚴重的,直接便拉去活埋。
為防止反抗,他們甚至連做飯的菜刀也無法擁有,每十戶人家中只能有一把菜刀,還必須由北戎的甲長保管。
他不恨嗎?
他恨得心都在滴血!
這些和他們流著同樣血液的同胞,在異族的統治下過得連畜生都不如。
可正是因為要徹底解救他們,才必須忍耐。
他不能因為一時意氣,壞了郡王的大計。
郡王曾經教導過他們這些營指揮使,能用計謀用武器,就不要用人命去填。
犧牲的前提,是必須能換取更多人活命。
他們在西山的忍耐,是為了不從南邊戰場開始攻打。
那裡有數萬淪落為奴的中原百姓,一旦開戰,他們一定會被驅趕到最前線,用血肉之軀為北戎人阻擋炮火。
他很清楚,正是為了讓更多的人活命,郡王才會選擇如此迂迴與艱辛的方式,從西山入手。
*
與伍汲等人不同的是,看到剛才那一幕,范大牛心頭湧上的是恐懼與擔憂。
他與兒子范小牛二人一起抬著一塊大石頭,此時低聲道:
“你手放低些,讓爹來用力,千萬要挺住別暈倒了!”
他的兒子范小牛虛弱地點點頭,按照父親所說,把手又放低了一些。
從前天晚上起,他就開始發高燒了。
但他一直沒敢聲張。因為最近上頭抓得嚴,擔心大面積傳染,但凡發燒的咳嗽的,一旦被發現,全都會被拉出去埋掉。
他才十五歲,哪怕現在的日子每天都很苦,可他還是一點也不想死。
只有活著,才有希望。
來採石場前,他聽人說,北戎人這次吃了個大敗仗,一萬多人出去,被打得只剩下一千多人回來。
據說是大啟的官兵打的。
雖然他從出生起,就不知道大啟是什麼樣子。
可他聽長輩們講起過,曾經還是大啟皇帝統治的時候,日子不是這樣的。
哪怕那時候也要交很多稅,地主老爺的租子也很高,還時常有北戎蠻子來侵擾搶劫甚至殺人。
但他們是自由人,有自己的房屋,種地的收成自己能留三成,每天能吃兩頓飯,逢年過節能吃上香噴噴的白面饅頭,甚至吃上幾塊流油的肥肉。姐姐和娘,也不會隨便就被人拖走,不知去向。
自從聽說北戎戰敗的消息後,他便時常在想,大啟官兵那麼厲害,要是什麼時候能打到河原郡城就好了。
那樣他也能過上一天能吃兩頓飯的日子,能知道北戎甲長們吃的白面饅頭是什麼滋味。甚至說不定還能找到姐姐和娘,讓她們也一起過好日子。
所以,他一定要撐住,一定要等到這一天。
咬著牙,他努力讓自己不要表現出虛弱的樣子,硬生生撐到了天黑收工的時候。
雖然此時他們不像北戎甲長們一樣有吃的,但至少可以坐下或躺下休息了。
然而,他心底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
北戎士兵們吃完飯,來到了奴隸們這邊,開始挨個檢查,看他們是否有發燒的跡象。
聽到外頭傳來的動靜,范小牛絕望極了。
他爹范大牛也很慌,一直念叨著怎麼辦怎麼辦,想尋個地方把他藏起來卻找不到地方。
看到兩人的樣子,旁邊一個看起來有些年老的男人,默默地指了指水桶。
范小牛頓時像看到了希望一般,趕緊衝到了水桶邊,舀起一瓢水就往自己臉上潑。
冰冷的水讓他感覺到了希望,這下應該不會再被發現了吧。
很快,北戎兵進來,把每個人拉起來,挨個檢查額頭溫度。
沒多久就輪到了他。
那北戎兵一看他滿臉的水,頓時嫌棄地皺起了眉頭,命令道:
“自己擦乾!”
他不敢反抗,只能自己擦乾了水,忐忑地等待著北戎兵的手探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