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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朕力排眾議要實行的土地統分大概會失去效用,豪族鄉紳會反撲,你還不知道土地統分吧?就是把所有的土地都從豪族鄉紳手中收回來收歸國有,然後由國家統分給所有百姓,讓耕者有其田,往後農人也不必受制於豪族鄉紳去當佃農。”
“這是其一,其二也就是徭役制度。”安臨伸出第二根手指,“朕亦有感於徭役對百姓的傷害,去歲修建滿山堰時就開始試著實行一種新的制度,即以工代徭,自願入工,雖然國庫有點撐不住,不過慢慢也能取代徭役制度,如果換了皇帝——你也是經營過雲州府一地的,應該知道不用花錢的徭役,和要花錢的役工,下一個皇帝更有可能選擇哪一個吧?”
安臨說著嘆了口氣,“也就朕過於任性了,國庫入不敷出也惦記著水利和民學,給百姓分發家禽家畜,還要以工代役,下一個皇帝應該沒有朕這麼存不住錢,能讓戶部尚書省心一點吧。”
已經撿起匕首的范元正掌心收縮,攥緊了刀柄。
王修文眼觀鼻鼻觀心,聽著自家陛下明貶暗夸炫耀自己的政績,一邊緊緊注意著范元正的動作,防止他真的不管不顧把陛下給刀了。
陛下說歸說讓人隨便捅,但是他們當護衛的總不能把這種話當了真。
“最後……”安臨還想繼續說下去,說著又覺得開始口乾了,於是只說出了‘最後’那兩字就停了下來,“算了,那些小的研發農具改良良種製造精鹽降低鹽價……等等的也沒必要多說了,朕要說的已經說完了,接下來就由你決定吧。”
范元正心中複雜,最後只是諷刺地笑了一聲,“你說這麼多,是要告訴我只要殺了你就是不義是吧?”
“不。”安臨搖了搖頭,“朕只是想告訴你,你報仇沒有錯,可朕也沒有做錯過什麼。”
“此次北行回來,前些天朕翻看堆積的奏摺時看到在朕北行期間,有官員上奏讓朕發一封罪己詔穩定民心,這是自古以來都有的一個安撫民心的方式,可朕卻覺得甚為荒謬。朕發現旱災以來,又是派出軍隊協助百姓遷徙避災,又是到處調糧賑災,還調派運送雞鴨去防治蝗災,自以為該做的都已經做到最好了,卻要朕跟天下說旱災是朕的錯嗎?”
“百姓遇上天災想要怪什麼很正常,但是朕覺得,總不該去怪解決問題的人吧。”安臨意有所指。
安臨最後這段話,是藉由天災和對罪己詔的態度來告訴范元正——
你恨皇權恨朝廷很正常,但是也不應該因此就說正在切實地解決徭役問題的她是錯的並轉移仇恨,仇恨值請認準上一任老皇帝。
范元正複雜地看了安臨許久,握著匕首的手掌攥緊又鬆開,握得手心冷汗黏膩。
他的神思在空茫沉浮間想不管不顧抬起手刺出那一刀,看看這小皇帝會不會因為出乎意料而驚慌恐懼,但是在心裡波動時,他的手卻重逾千斤,抬不起分毫。
因為他的理智告訴他皇帝說的都是對的。
如果這個皇帝死了,也許這天底下不會變得更好,但一定會變得更壞。
他想不管不顧,卻無法不管不顧,正因為他自己經歷過世間之大悲,喪父、喪兄、喪母,孑然一身之苦。
“……你贏了,皇帝。”最終,范元正沒有刺出那一刀,垂下頭看著手裡的匕首,鬆開手之後匕首刀柄的紋路竟已經因為用力而在他手掌中印出紋路。
安臨微微一笑,讚嘆道,“范先生,不是朕贏了,應當是你的生民仁愛之心贏過了仇恨啊,先生大義。”
她不經意之間改變了稱呼。
所謂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這心便是惻隱之心,也是不忍人之心*,范元正放棄唾手可得殺皇帝的機會,也就是源自於他對百姓的共情惻隱之心。
也因此,安臨確定了范元正這個把造反寫在特技里的管理金卡還是有底線的,不至於說為了造反報仇真的不顧百姓,能用。
“你這一張嘴確實能說。”范元正放下匕首後恢復成了無動於衷的模樣,席地而坐也不再為安臨的話而波動了,只是突發感慨,“如果你不是皇帝,當年老夫尋良主時碰到你,大概也不會去盧興安那了。”
安臨為范元正的鬆口感到驚喜,“現在也不遲啊!”
“但是這個如果並不成立,也不是當年。”范元正平靜道,“我的主公仍是陳家公子,你們現在殺了我我沒有怨言,若是不殺我,我會自行離去,以後不會再謀反。”
“那要是朕不殺也不放呢?”安臨接上。
她聽完剛剛范元正說的那一番話,最後聽到耳中的就只有“我的主公仍是陳家公子”這一句。
還是陳群青的人=不要她給的名分(官職)
安臨戰術性後仰. jpg
好傢夥,原來管理金卡好這一口啊!可以是可以,就是會不會玩得有點花了?
都要給她幹活了,不給個名分好像挺不好意思的。
什麼?你說范元正還沒答應給朕幹活?
他人都被扣在這裡了,除了朕身邊還能去什麼地方?先讓他被動地做點小事參與點啥,之後慢慢地自然而然就習慣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