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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是看不見,他連動都不能動。余安靜靜地等待,周圍似乎有很多人在走來走去,正當他仔細探聽周圍的環境時,忽然覺得後腦勺一陣鈍痛,隨即一下子能看見了。
周遭頓時響起一陣鬨笑。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張課桌,上面被塗改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地上落了一本課本,似乎就是砸他頭的罪魁禍首。余安抬頭,就看見無數身穿校服的男男女女在扭頭看他,其中還有熟面孔。
廖周長得比記憶里稚嫩了些,更加不順眼,翹著二郎腿,在一眾歪瓜裂棗的簇擁下,惡劣地笑:「小瘸子,還睡呢?我作業寫了嗎,要交了。」
十年前還很流行非主流,此時的廖周和他的二三馬仔發量爆棚,像被雷劈了似的,余安覺得辣眼睛,想了好幾遍蕭沐的樣子,才感覺好些。
但這一下,也很快讓他發現了問題所在,廖周明顯是在跟他說話,「小瘸子」不出意外就是在說陳默生。
「你的作業,我為什麼要給你寫?」
余安聽到自己開口說話了,但音色完全不一樣,那一瞬間,他終於明白髮生了什麼。
他在和陳默生共用一具身體。
這在夢中夢裡,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且不說常人很難在裡面穩定存在。就算是存在,也是以旁觀者的角度,宿主的意識本身就會排斥外來者,更不用說共處一塊。
余安沒想到自己一進來就來了個大的。
那邊的廖周臉色一下子變了,緊接著嗤笑了一下:「你知道勞改犯在監獄裡一般幹什麼嗎?」
周圍那幫人推推搡搡,嘻嘻哈哈,廖周大聲說道:「抄書種地踩機子,你不學著點嗎?讓你幫我抄點單詞,以後也好用的上啊。」
「廖周!你又欺負人,當心我跟周老師說。」
人群中站出來一個女生,手裡抱著一疊本子,肩上別著紅袖章,廖周卻嬉皮笑臉道:「別啊學委,你在這幫殺人犯的兒子,他能幫你幹嘛?殺人嗎?別到時候看上你了,跟他老爹一個德性。」
周圍人又是一陣鬨笑,學委臉色一白,抱著書離開了,沒有聚過來的其餘人,也都扭過頭干自己的事去了,似乎對這種事情,都見怪不怪,包括陳默生自己。
陳默生默默忍受著,不再說話。余安看著廖周,只覺得之前自己下手輕了。但他現在只是個看客,還是個不能說話、不能動的看客,只能跟著陳默生縮在各個角落。
除了待在教室,就像陳默生自己寫的那樣,他最常去的就是醫務室,有時候還是帶著傷去的,不是被人故意絆倒的摔傷,就是被課桌里的釘子弄的扎傷,余安和他共用身體。即使是記憶,也會疼痛,這點小傷他受慣了。但對於十六歲的陳默生也許就不一樣了。
校醫是個沒什麼水平的老頭,余安都懷疑這人沒有行醫執照,不管什麼傷,扔了小半瓶開封的碘酒就走了。因為全校都知道陳默生父親的那件事。
與其說是他父親帶累了他,不如說是世人向他轉移發泄的憤慨,認定一件壞事,那與之相關聯的也多少會被賦予反感的色彩。
陳默生似乎不會回家,就算是周末的時候也留宿在學校,那時候他就會一個下午都坐在醫務室的床上,最靠窗的那張,從窗戶里望出去,能看到學校隔壁的花田,最靠近的地方是一大片白色的花,風吹過的時候,有種潔白無暇的美。
陳默生就拿著本子在那裡構思他的恐怖故事。
確實是恐怖故事,他寫的時候,余安也看著,恰好和冊子上的規則對應上了。他在夢空間裡只拿到了部分紙頁,其實也有想過剩下的在哪,那七個人進了這麼多次夢空間,多半找到藏起來了。
不過已經不重要了,余安在這裡看到了全部,從某種意義上說,陳默生確實是個很有想法的創作者,而余安也明白了,夢空間裡那麼多的鬼怪是怎麼來的了。
皆於創造。
時間一點點流逝,余安就沒見過像陳默生這麼能忍的人,在這裡他被人惡作劇,被人冷眼相看,可他就像麻木了一樣,過著自己的生活,寫著自己的東西。
既然這樣,那令他奔潰的到底是什麼呢?
余安一直在夢空間留意特殊的人,那個被稱作「刺頭」的人,可在這裡似乎沒人幫過陳默生。
直到某一天,陳默生再次坐在醫務室的床上構想故事。
「你怎麼老喜歡在這張床上待著,太陽不曬嗎?」
突如其來的聲音把陳默生嚇了一跳,手中筆一掉,咕嚕嚕滾到了床的另一側下面,床和床之間用帘子隔著,在光的投射下,上面映出一個影子,那個人似乎從床上坐起來,伸了個懶腰。就在陳默生愣神之際,掉下的筆就被一隻手隔著帘子遞了回來。
陳默生小心翼翼地拿過筆:「謝謝。」
對面似乎是個自來熟:「我在這待了兩天了,回回就見你在這孵小雞,你不上課嗎?」
「這兩天是周末。」
「……」對面哦了一聲,抱怨道,「太久沒上課了,忘記周末沒課。」
在學校里還從來沒有人跟他主動搭話,陳默生明顯不善交際,有些緊張地抓緊了筆。
對面:「你在做什麼?」
陳默生:「寫點東西。」
對面又說:「寫故事嗎?挺有才啊,你哪個班的?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