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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可憐了,又被送回來了。」
「之前爸媽死了,後來好不容易等到舅舅接走,兩年不到,又出事了。」
「她舅舅是精神病院院長吧,就是剛被非法查封的那家,天可憐見,舅媽瘋了,舅舅直接從醫院樓上跳下去,據說這小姑娘當時還在場呢。」
大院裡,兩個阿姨看著路過的女孩小聲議論,孤兒院時不時就會有小孩被送進來,已經見怪不怪了,周圍的孩子們看了一眼,繼續自顧自玩起來。
洛依被人牽著,她身上還穿著去年舅舅生日送的白裙子,迎著眾人憐憫的目光,一步一步走上台階。
夏日的陽光有些刺眼,她看到高高的台階上坐了一個人,看起來瘦瘦的。
那個男孩坐在陰影里,邊上散亂著糖紙,就是普通的水果硬糖,香精味很重。但男孩似乎樂於其中,他含著糖果,腮幫子凸起一塊。
見有人走上來,他雙臂向後撐著台階,目光緩緩移到洛依身上。
洛依愣住了。
男孩很安靜地看她,睫毛很長,漆黑的瞳仁里看不到任何影子,沉澱著無機質,似乎他目光所及之處,都為死物。
很奇怪,一個年僅八歲的孩子會有這樣的目光,像是不會擁有任何感情。
但六歲的洛依不並能解讀這種目光,只是下意識地感覺到一種恐慌,然後當即哇的一聲哭出來。
護工阿姨手忙腳亂地抱起她,她一個大人有時也會對這個男孩發憷:「余……余安啊,糖紙不要亂扔。」
說完這句,她就抱著洛依匆匆走了。
余安不再去看,這種事情他已經習慣了,沒人願意主動靠近他,但被嚇哭的還是頭一回。
他小心地撿起糖紙,一張張疊好,放進口袋,又從另一邊的口袋裡拿出一顆糖,撕開吃掉。
但有些事情總會出乎意料。
一天後,洛依主動來了,而且問題很多。
「你為什麼一直坐在這裡?」
「吃這麼多糖不會蛀牙嗎?」
「為什麼沒人陪你玩?」
……
好吵。余安皺了皺眉,實在煩了,撕開糖果塞到對方嘴裡。
女孩鼓著腮幫子看他:「所以為什麼?」
余安轉過頭看她,那雙沒有任何感情的眼睛注視著她,一片冰冷:「害怕嗎?」
洛依僵了一下。
余安轉過頭:「我生下來的時候就和別人不一樣,很多人看到我都會莫名的心慌。」
也因為這樣,沒人靠近他,也沒人敢要他。
「那他呢。」洛依指著保安亭,「保安爺爺就不怕你,今天早上他還給你糖呢。」
「他也怕我,而且——」余安微微歪頭,思索了一下,「比我見過的任何人都要怕,但他卻總給我糖,可是我感覺,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保安爺爺很可憐的。」聽到這洛依忽然道,「他有個女兒,很久很久以前死掉了。」
余安:「你哪裡聽來的?」
洛依總算找回了場子,畢竟昨天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哭出來有點丟人:「照顧我的阿姨說的,她們聊天,還以為我什麼都不懂,其實在大人面前乖一點,就什麼都知道了。你要是笑一笑,叔叔阿姨還有小朋友們都會願意和你玩的。」
洛依咬著指頭,繼續說:「她們說保安爺爺的女兒是被人害死的,但官司打不過……官司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打它?」
余安看了眼保安亭,那位保安在窗口記錄人員名冊,面容滄桑,保安亭的桌子上有一大包劣質水果糖,大都被分給孤兒院的孩子們,給余安的是最多的,每天都有一大把。
今日多雲,雲層蓋過,陰影籠下來,余安眯了下眼,他看到保安大爺身後忽然多了人,瘦瘦高高,臉色青灰,身上全是血,再一眨眼,又消失不見了。
余安手心裡全是汗:「你看到了嗎?」
「什麼?」
「沒什麼?」
余安移開眼,又是這樣,上一次看到這種,還是一個護工阿姨,她手上牽著一個小男孩,他說了卻沒人信,後來那個護工出門時,在孤兒院門口被卷進了卡車裡,骨頭被碾得稀碎。
自那以後,就更沒人理他了。
余安問道:「你好像不難過,你的親人死了。」
洛依怔了一下,聲音悶悶的:「我的爸爸媽媽死的時候,我哭了一晚上,我的舅舅從樓上跳下去的時候,他抱了抱我,說不要難過。所以我乖乖聽話,但是不讓我難過的話,為什麼還要跳下去?明明我一直有乖乖聽話啊……」
旁邊沒聲音了,余安抬頭,洛依蹲在旁邊,大顆大顆的眼淚從她眼眶裡掉落。
余安愣了一下,把所有的糖果都塞到洛依的裙兜里,他看著糖果,又看看保安亭,忽然有了一個強烈的直覺:「你等下再哭。」
洛依打了個哭嗝,看他,眼淚還在往下掉。
余安:「你昨天見到我的第一眼,是不是感覺到了什麼?」
洛依的臉上慢慢浮現出恐懼,似乎有什麼恐怖的東西在腦海中甦醒:「我……舅舅從樓上跳下去,房間裡站著一個怪物,紅色的……」
從那以後,洛依就纏上他了,每天總是嘰嘰喳喳問問題。但在大人面前又極為乖巧文靜,余安都懷疑是不是換了個人,再後來他離開孤兒院,也就什麼都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