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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東西從上鋪下來了。
江承宇又立刻去搖上鋪的杜帆,杜帆躺在上面,睡相比下鋪的黃毛要好,呼吸平穩,應該是睡眠較淺的人。可不管怎麼搖晃,這兩人根本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咚、咚、咚咚。
身後就是腳步聲,一下重,一下輕。
江承宇急得火燒眉毛,上下跳腳。
「我操你們大爺的!余安!余安!你個騙子,連未成年都忽悠!」他想衝過去開門,剛退後一步就僵住了。
肩上多了重量。
他卡殼一樣轉動著脖子,借著窗外透進來月光,瞥眼看見自己肩頭多出了一顆黑乎乎的頭,那東西把腦袋搭在了他的肩上。
「……」
冷汗剎那間浸滿後背,江承宇微微張開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在腎上腺素飆升的恐懼下,大腦一片空白。
至少在今天以前,他在老師催眠的講課聲埋頭大睡,在操場上打群架,站在主席台上當全校人的面胡扯檢討詞,然後越過欄杆去吃對面的大排檔。他是所有人眼中的劣等生,但是今晚他這劣跡斑斑的短暫人生就要結束了。
你們這些騙子,江承宇默念道,一直都在直面這種可怕東西嗎?
爸、媽,你們可能要少個兒子了。
十多秒之後,江承宇發現自己還活著,不禁有些疑惑,肩膀上的重量還在,但他不敢回頭。江承宇面對著江斂的床鋪,生出了一種很奇異的感覺,他肩上這個東西,似乎目標不是他。反而更像是借他的肩架著腦袋去看別的什麼。
他忽然感覺一陣恍惚,意識似乎到了另一個地方,那是一個堆滿雜物的小空間,他坐在地上,懷裡抱著一本被扯得破破爛爛的筆記本,前面有個人朝他伸手,於是他無法控制地同樣伸出手。
就在即將觸及的一剎那,一陣刺痛直擊大腦,江承宇一下子清醒過來,外面的風颳的臉疼,他一條腿已經跨出了陽台欄杆。
他一下收回腿,回頭看寢室,裡面那個鬼影已經沒了。但更加恐怖的是陽台門邊安的電話正在響個不停。
江承宇心率狂飆,手都在抖。他看了一眼毫無反應的江斂和杜帆,挪到電話前,橫豎都是死,死也要死的慘烈些,明天早上一地血嚇死這幫人。他深吸一口氣,伸手拿下聽筒。
「晚上好,小鬼。」
清冷好聽的男音從話筒里傳出來,語調輕鬆,江承宇一聽這聲音,腿一軟直接倒在地上,他死死抓緊聽筒,從來沒覺得一個男的聲音能這麼好聽,聲音有些哽咽:「余安,你他媽的……」
「年紀輕輕不要老是說髒話,我還以為要打好幾個,你才能接起來。」
江承宇沒說話。
余安笑了一下:「嚇哭了?」
「沒有,小爺才不會哭。」江承宇吸了一下鼻子,「你怎麼能打電話的?」
「樓下有各個寢室的電話表,我抄過來的。」余安問道,「我那兩個同伴現在怎麼樣?」
一說起這個,江承宇直接炸了:「你們幾個騙子,還好意思說,一個比一個睡得死,鬼都把腦袋架我肩上了!」
那邊頓了一下,余安似乎在跟誰說話,江承宇只聽了幾個字眼,什麼「睡覺」「班級」。
隔了一會兒,余安繼續道:「你沒有出寢室,第一時間接了電話,做的不錯。」
江承宇愣住了,還從來沒人跟他說「做的不錯」這種話,他忽然覺得電話燙手。
咔啦。
這聲音之前就出現過一回,現在又來了,他猛然回頭去看自己的床鋪,就看到床底下在發光。
在發光……
「啊啊啊啊啊亮了亮了!」連翻的恐怖效應讓江承宇終於繃不住了,「余余余我床下有鬼!」
余安被震得耳膜生疼,他揉揉了耳朵,嘆口氣:「牙牙,亮度調低點。」
床下的光暗了一點,江承宇瞪大眼睛,看著一個小女該從床底下爬了出來,扎歪了的羊角辮有些滑稽,嘴裡還叼著半張紙,整個人在散發著幽幽的螢光。
江承宇:……
「我去,人工小夜燈!」
余安笑道:「那江同學,晚上給你點個小夜燈,就不怕了吧。」
似乎是聽到了余安的聲音,發光的小女孩走到江承宇面前,吐掉嘴裡的紙,眼巴巴盯著他的話筒看,然後張開嘴。
但她不會說話,江承宇驚駭地發現她的脖子是被截斷後縫起來的,聲帶完全破壞,以下的皮膚也全是一塊一塊縫合起來的,針腳很細很密,如果不仔細看的話,很難看出來。
「這是……鬼嗎?」他問道,鮮有地沒有害怕。
「嗯……很可愛的小姑娘。」余安的聲音有些低,「很久以前……」
江承宇沒聽清:「什麼?」
「沒什麼。」
是沒什麼,余安閉了閉眼睛,只是很久以前,他渾身鮮血地把小姑娘的屍塊從怪物堆里一塊塊撿出來,拼湊、縫好,然後親手下葬。
那是他在泯滅人性的地獄裡,第一次意識到生命的莊重。
第一百八十章 漏了一個
見江承宇沒反應,牙牙扒著他的褲子想往上爬。
一個會發光的小夜燈而已,沒什麼好怕的,江承宇抖了一下把小姑娘抖下去,就看到了腳邊牙牙吐掉的半張紙。
江承宇看著那半張紙倒抽一口涼氣,舉著聽筒:「余安,她從我床底下叼了半張冥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