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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拿他類比了自己女兒,他的內心突然極其複雜。
申時平安的燒烤架就重新支起來了,文火慢慢的烤土豆、番薯和玉米,味道溫暖。
左右無人,只有面前一個小孩,洪承疇主動打開了話匣子,講自己在明朝做官,講他這些年鎮壓農民起義、對抗關外的清軍,頗得崇禎帝器重,也講自己對明朝的忠心不二,唯有效死以報……從太陽偏西講到月亮東升。
洪承疇半生戎馬,所歷之事精彩至極,平安聽得激動不已,但也沒忘記自己的任務,熱淚盈眶的遞上了手裡的羊肉串,
「將軍的氣節實在是令人動容,我沒有別的武器可以助你,唯有幾串羊肉串,這烤羊肉串的簽子用力些也能扎死人,你既然誠心求死,也應該不會在乎這一口半口的吃食了。」
平安給他比劃了一個大致的位置,
「吃了之後用這簽子的尖頭部分在脖子上密密的扎一圈,或許有個百十下,流血應該能死……吧?」
洪承疇:「……」
他沉默著,穿羊肉的簽子上面被削成了尖頭,可能是怕扎到孩子,尖頭被磨掉了最尖的部分,只剩一個鈍頭,用這個自殺恐怕比刑具還折磨。
哪怕,哪怕給他一把匕首……
其實他也沒有那麼想殉國,只是過不去自己心裡那道坎,這些天他一直自己在心中博弈,叫嚷著活下去的那道聲音總是會壓倒一切。
他是個有軟肋的人,他也貪生怕死,他有家眷親族一家老小,他不能死。
看到平安在看素書時他的震驚簡直比看到他手下的將領們倉皇逃奔的時候更甚,關外的孩童在看漢書,學習他們的文化,這種變化比戰事失利更讓他感到惶恐。
前有崇禎帝多年器重,後有皇太極獨一無二的優待禮遇,為了勸降他使盡辦法,他既想要忠貞氣節,也想要高官厚祿榮華富貴,這怎能兩全?
他在兩朝間猶豫不定,在生與死之間無法抉擇,於是他看清了自己的懦弱,如今又被一個孩子看透。
「將軍又不想死了嗎?」
那孩子眨眨眼睛,眸光清澈,可現在的洪承疇絕對不會認為他單純得只會吃。
今天的一切都是他的計謀,從最開始氣味濃郁的燒烤,敷衍不經意的態度,到一步一步引誘他開口說話,甚至他不大不小的年齡、那本書,每一步都是精心算計好的,說來可笑,自己竟被一個孩子算計得團團轉。
平安一邊斟酒一邊道,
「我父派我親往,若是將軍還固辭不肯,他便要親自來了,好在我也算不負所托。」
「提攜玉龍為君死,勸人去節實為下等,我深知之,但實在是因顧惜將軍之能,不忍英才去國,才出此下策,無奈之舉,還望將軍海涵,我自罰一杯。」
他一口飲盡杯中酒,翻空展示給洪承疇看,又勸道,
「何必就死呢,我父看重將軍,朝中又缺能臣,將軍日後大有可為。」
洪承疇怔然半響,面前這孩子實在是轉變得太快了些,上一句還是孩子話,轉眼肅正神色,又能溫言勸降,十分通情達理,他倒是有些反應不過來了。
精緻的瓷酒杯遞到面前,平安笑吟吟的舉杯,
「我敬將軍一杯,祝將軍平步青雲。」
洪承疇入口便嘗出來了,這不是酒,是參湯,但他什麼也沒說,而是像喝一杯真正的酒一樣一飲而盡。
後面的一切事情都已經順理成章了,他沒有守住自己的氣節,降了清,區服於一個總角孩童。
平安拿過他手裡的羊肉串,
「別吃這個了,將軍多日水米未進,腸胃虛弱,羊肉油膩,還是先喝點湯水墊墊。」
或許人在墮落時總要拉上同伴才肯放心,看著有人跟自己
一起墮落,仿佛就不算墮落了。
洪承疇第一個問的就是昔日同僚,
「祖大壽呢?」
平安微笑,
「將軍不必管他,他降與不降,在旁人眼中都已經是我大清的人了。」
「這話怎麼說?」
「大凌河一戰後也有十多年了,當年他降後又叛,隨他歸降的子侄卻沒有走,如今都已身居要職,他一族都為我大清效力,即便是他再次跑回南邊,你們的皇帝還會再信任他嗎?」
言盡於此,卻也言深於此,祖大壽回不去了,他又何嘗不是一樣,洪承疇緩緩閉上眼睛。
第114章
松錦之戰的降將們給大清的朝堂注入了新的生命力, 平安在關外所作出的一系列改變也逐漸呈現在他們面前。
女真原是蠻族,如今不僅在生活上向中原趨同,政治上也逐漸漢化, 這一點在大清的朝堂結構上體現的尤為明顯。
除了少部分仍舊帶著濃厚滿族屬性的官職名稱, 「三院八衙門」之中,原本三司六部、都察院、翰林院等的職責都已經完備。
明朝後期禁海, 市舶司名存實亡, 清朝這邊卻設立了商貿司,專管對外貿易和商業經營, 會同館管理朝貢貿易的職能則給了禮部。
大部分的官制與職能於明廷基本類似, 他們適應起來很快,唯獨對朝中的一個部門有些不太理解。
這個商貿司名字聽起來沒問題,職能卻有點像鬧著玩,部中將對外貿易和國營的商業產業一併管理,職能明顯混淆不清。
由國家出面經商本來就夠離譜的了,這商貿司還相當於代理了明朝督餉館和市舶司兩部的職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