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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博禮還不是科爾沁次妃,部落台吉是莽古斯,寨桑和他的兄弟們一樣都只是王子,她也只是個王子的福晉而已,能力有限。
莽古斯這兩年來愈發身體不濟,恐怕不能長久了,寨桑和敖勒布兄弟間也越發劍拔弩張,旁的倒都好說,唯有這個病弱的大女兒是他們的軟肋。
哈日珠拉生來體弱多病,養到這麼大不知經歷了多少次驚險,稱一句千辛萬苦也不為過,好不容易滿了十五歲,更是出落得亭亭玉立,養出了草原上獨一無二的美麗。
部落里尋常這個歲數的女孩都差不多嫁了人,或者也已經定了親,他們卻推拒了給哈日珠拉所有的議親。
按照大祭司的說法,哈日珠拉十八歲之前還有劫難,熬過去了這個坎,或許能時來運轉,身體也能慢慢養好,所以絕不能出任何差池。
何況,若是找不到能讓他們夫妻倆都滿意的人選,一輩子養著哈日珠拉也未嘗不可,畢竟是他們最心疼的女兒。
博禮早想好了,即便寨桑爭不來台吉之位,就算去養羊放牧,他們也能好好照顧大女兒一輩子。
懷著層層憂慮,博禮給女兒安排看熱鬧的地方雖然安全,但實在遠了些。
從那個位置只能看到摔跤場上有兩人纏鬥在一起,連勝負都看不清,更遑論看清場上對決之人的臉。
哈日珠拉看了一會兒就覺得索然無味,她回到帳篷里,喝過了調養身體的湯藥便準備入睡。
只是這湯藥太苦了,苦得她睡不著,吃了蜜餞也壓不住,外面又那樣熱鬧,只是想想便覺得心癢。
從小喝到大的雖然不是同一劑湯藥,但各有各的苦法,總歸是哪一個也不好下咽,喝了這麼多年也不能習慣。
她平日裡都很乖,照顧她睡覺的塔娜大概在燭火熄滅一柱香後就會離開,其他人也不會注意。
尤其是今天這麼熱鬧,所有的人都可以去篝火邊盡情的跳舞,是個很好的機會。
哈日珠拉輕手輕腳的爬起來,打算趁著今日這般熱鬧的絕好時機,再溜出去一會兒。
摔跤場上仍舊在熱鬧的「搏克」,兩個蒙古漢子僵持在台上,支持者們在台下大聲的呼喊助威。
哈日珠拉被這樣熱鬧的氣氛感染,也忍不住混入人群跟著一起歡呼。
除了「搏克」,還有部落里的少年們在射箭比試,篝火邊青春少艾的少年男女興奮地臉蛋通紅,一邊偷偷的看著思慕的對象,一邊賣力的表現,斗舞也愈發精彩起來。
哈日珠拉難得有這樣的機會這麼晚了還能在外面,額吉總說草原上天黑後風涼,怕她被風吹病了。
今日看過了這裡的熱鬧,哈日珠拉還想到沒有燈火的曠野里去看看星星,看看妹妹跟她描繪過的草原夜色里的螢火蟲。
那種小蟲子只有那麼一丁點大,卻發著瑩瑩的微光,一閃一閃的像是忽閃的小燈籠,吳克善哥哥每年都幫她去草叢裡抓。
哥哥把它們兜在衣襟裡帶回來,進了帳篷便讓這些小燈籠飛散開,熄滅所有的燭火後便能看到在黑暗中發出的閃閃光亮。
很美,但跟妹妹描述的草原上連天的盛大還差著很遠,哈日珠拉也想在夏夜裡,親眼去瞧一瞧那些草叢中翻飛的螢火蟲。
哥哥是習武之人,手指粗,讓他捉這種精巧的小蟲子難為得很,常常一晚上才能捉個十幾隻,更多的都被他粗手笨腳的捉壞了。
捉回在她帳篷里的螢火蟲第二天就會放走,可對於被吳克善捉壞的螢火蟲來說,倒是無妄之災了。
哈日珠拉不願意總麻煩哥哥,也為了保護那些可憐的小蟲子,便不肯叫他再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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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
那邊雖然很熱鬧,但已經熱鬧了一整個晚上,皇太極不太想再過去了,他轉過身,朝著沒有火光的地方漫無目的的走去。
雖然沒有火光照映,但天上有明亮的星子,還有一輪皎潔的月亮,都在瑩瑩的投下清輝,即便沒有火光,也能將夜晚看得很清楚。
好像不是錯覺,草原上的月亮比盛京的要大一點,也更加的明亮,仿佛觸手可及。
他慢慢遠離扎著帳篷的駐地,外面草場開闊,已經聽不見遠處的樂聲,風吹草伏,藏在低處的河流波光如銀,仿佛從天穹蜿蜒流瀉的月光。
聽見他的聲音,那草叢裡的動靜有一瞬間的遲疑,所以皇太極斷定那裡面藏著的是個人,而不是猛獸。
警惕的問過這一句,他緊盯著方才發出聲音的地方,草原上的牧草很高,藏進一個身量矮些的成年人也不算難事。
草叢簌簌搖動一陣,幾息之後,從裡面鑽出來一個小姑娘。
額發被牧草弄亂了,衣服上也沾了露水,在瑩瑩的月光下露出一張比月色更美麗的臉。
不施粉黛,不佩釵環,膚白唇朱,鴉黑的發簡單的攏在腦後,只系了一根髮帶。
微白的月光將她整個人都鍍上了一層朦朧的光暈,似乎受了驚嚇,眼中有水光閃動,像一隻不小心踏進獵人陷阱的小鹿。
或許是因為從草里撥出來頗為費力,她的呼吸有些急促,眼眸明亮,嬌喘微微,更顯得楚楚動人。
皇太極呼吸一窒,
「你……」
他其實是想問你是誰,這麼晚了為什麼會出現在駐地外面的草叢裡?
可一瞬間又有些畏縮,這女子如同月下的精靈一樣,仿佛會被他一句話驚碎了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