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頁
「容我提醒諸位一句,現在是未時。」
未時?
未時怎麼了?
讀書人中正,平安看著幾人面上如出一轍的不解神色,便知道他們根本沒理解自己的意思。
他無奈的提高了聲音,
「現在是我!我聽學的時候!幾位先生只顧著天下的百姓們有沒有學可聽,能不能先顧一下眼前你們的學生有沒有學可聽?」
八阿哥自六歲起獨自聽學,一名學生,再加上滿蒙漢先生三名
老師,日日輪值不休,今日實在是事出有因,幾位漢文先生才一併聚到書房。
他們身為八阿哥的師長,在原本該教授講學的時候竟然為了夜校的事和八阿哥爭論不休,簡直……簡直是瘋了。
雖然八阿哥平日裡一向和善近人,與他們的關係比師徒更親,觀之更像親眷家的晚輩,但他們怎能不顧上下君臣之禮,誤了教授皇子的大業。
今日是鮑承先輪值,聽得此話,他面色倏然一變,
「臣,臣萬死……」
「先生不必,快呸兩下,說什麼死不死的,不吉利。」
平安從椅子上滑下來,攔住他行禮下拜的手,也順帶攔住了其他人,
「我這麼說的意思是,在其位謀其職,幾位先生是我的老師,教授我聽學是本分,現在是我聽學的時辰,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我想幾位先生比我更明白。」
「百姓也一樣,二十歲以上者也都差不多該各自照顧家庭了,要為生計奔忙,白天並不是他們聽學的時辰,這個歲數也不是他們聽學的年紀,成年人得到一些東西是要付出代價的。」
他聳聳肩,雙手一攤,
「不花錢的東西,沒人會珍惜。」
夜晚最大耗費的燭火他已經出了,這可比普惠學堂全部的花費還要大些,些許茶水炭火錢根本不算什麼,打掃衛生也只是舉手之勞。
只是想要借著付出的這些東西,讓他們更加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
這並不是什麼後世經驗,而是平安自己的親身經歷,他前世是個孤兒,知道身後沒有倚仗,所以讀書時格外刻苦,學費書費都是靠自己一分一毛攢下來的,對讀書的機會自然格外珍惜。
然而等工作後稍微掙了點錢,雖然不多,但他發現自己的心態竟然也發生了改變,那個時候再讀書,對著網上可以輕易得到的知識,他好像沒有那麼「求賢若渴」了。
究其原因——好像是因為沒花錢,他自己買的課,花大價錢下載的資料,他恨不得翻來覆去的看上二十遍,漏看一個標點符號,都覺得自己的錢花的虧了。
·
崇德三年
距離初設普惠學堂已經是第三年,答應那些秀才們的貢院也到了第三年,三年開恩科,又到了該科舉的時候了。
關外原本是考中舉人便可入朝為官,如今有了貢院,科舉也該按照舊例來,先考秀才,再考舉人,才能中進士。
去年各省開了秋闈,如今該輪到春闈了,有了普惠學堂和夜校的磨練,不少秀才成了舉人老爺,倒都不急著外放做官,反而比原先研讀學問時更加上心。
這樣來看,只除了有些對不起一直缺人的弘文院,於民間的學生,於這些學生作的先生們,倒是大有益處了。
承蒙朝廷加恩,民間修了結實寬闊的街道,建了貿易紡織的工場,百姓們也有了收益來源,年成雖壞,但關外的日子竟然比關內過得好些。
聽說關內饑荒嚴重,農民起義愈演愈烈,李自成各處為亂,百姓揭竿而起,天下大動,與之相比,關外的生活平和得簡直有些不現實了。
軍隊效命在外,忠臣事朝於內,趁著天子恩科,新官入朝,吏部承政阿拜提請設立商部,主理內外商貿,同六部之列。
此事當朝沒有決斷,午後,阿拜同兩位參政入崇政殿書房再議,平安也在。
平安坐在自己已經不知更換過多少回,卻仍和正常的桌案有些差距的矮桌後面,悄悄打量著他。
這位三伯伯看起來比他汗阿瑪要老成太多了,才五十多歲的年紀,鬢髮都已經白了,臉上遍布深深的皺紋。
果然做官勞心勞力,他才剛上任吏部承政一個月,不知為何,平安看他好像比在軍營里時侷促老邁了不少。
「起來向你三伯伯請安,偷偷摸摸的看什麼,成何體統!」
背地裡剛在編排做官的壞話,便被皇太極這一聲喚回了現實,隨聲還落在桌子上一方小巧玲瓏的金印,是沒有傳國玉璽之前他爹的御用,正是被他抓周時丟出去那枚。
平安一個激靈從座位上蹦起來,
「侄兒給三伯伯請安,汗阿瑪同三伯伯有事要講,兒臣這就迴避。」
「不必,」皇太極接過他捧上來的金印,拿在手中轉了一圈,
「朝中有意開商部,同六部共治,總理一切商貿事宜,這些亂七八糟的買賣都是你在搞,朕是想問問你的意思。」
平安還是那句話,
現在這個歲數,他不適合有意見。
他後退一步,狗腿道,
「兒臣都聽汗阿瑪的。」
其實他是想說,趕緊找個部門把這些全分走了才好,他只負責提意見,不想負責具體的實施。
干實事多難呀,他只想動動嘴皮子,把想出來的點子丟給別人干,干好干壞都不用自己擔責任,還可以隨便叭叭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