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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戰場風雲瞬息萬變,主帥原本不該離開的,
他想此時丟下松錦戰場,不知史書上會怎樣記載,不知後人會如何評說,會不會說他臨陣脫逃,輕重不分……
他想到他們的初見,想到日夜相擁的纏綿,也想到自己曾許下誓言。
此戰若成,或許他就可以坐擁天下,再過幾年,等戰爭都平歇了,天下安定,他們再一起去看看那不曾見過的中原風光。
詩句很美,畫作逼真,可山河萬里,他還是想要與人同賞。
……
他可以想所有的事,唯獨不敢想關雎宮裡,
海蘭珠是否還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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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雎宮裡,芳魂已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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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能等等我呢?
他明明已經到了大清門前,日夜兼程一刻不敢合眼,
明明,就只差一步了。
差一步,卻也不只是差一步,
他們不差這一刻,他們差的是以後的朝夕,差的是這一輩子。
他聽到自己粗重的喘息聲,也看到身上穿戴著白色惶惶
報喪的使者,馬蹄聲踢踏在石板路上,聲音冰冷刺耳。
這是一個很冷的冬天,他原本是不怕冷的,可現在覺得針扎一般的寒冷從每個骨縫裡蔓延出來。
他的愛人已經永遠的閉上了眼睛,身體冰冷,她臉上是憔悴的病容,塗了胭脂也不能掩蓋,眉宇之間似乎還籠著一層淡淡的哀愁。
可是真奇怪,在他的眼睛裡,仍舊無人比她更美。
他不能相信自己再也不能見到這一雙柔情滿滿的眼睛,聽到女子笑吟吟的喚他一聲「大汗」。
無論他怎樣小心翼翼的呼喚,也不能獲得一點微弱的回應。
皇太極喉中腥甜,嘔出一口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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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夢是會醒的,只不過乍然之間,他已經分不清夢境和現實,皇太極看著自己手中的鮮紅,把見到血就大呼小叫的長慶斥退。
鮮血輕易的在清水中消散,再用布巾擦拭,一切的痕跡都已經消彌於無形,可方才的心悸仍舊久久的縈繞在他心頭。
皇太極走出帳篷,巡夜的士兵來來往往,重甲碰撞出的聲音整齊而清晰,前方就是錦州城了,錦州已亂,洪承疇也再難支撐。
只須半年,再須半年,松錦二城和這一整片邊城之地都將是他囊中之物。
山海關以外,明朝將再無邊城能與大清軍隊對抗,北方門戶已經訇然中開。
火光在身邊跳動,連星星也看不分明,他離開大帳,久久的凝望深藍色的天穹。
長生天,這是你給我的指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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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窸窸窣窣的,應當是長慶又追上來了,皇太極閉上眼睛,緩緩吐出一口氣,
「盛京那邊有消息嗎?」
大晚上的怎麼突然要問盛京的消息?
長慶摸不著頭腦,只是想著皇太極方才突然吐血而心急如焚,
「皇上問的什麼消息?昨日送來了新科進士們的任免奏疏,鮑參政大人請您最終裁決。」
「還是今年的糧稅?戶部問需不需要再加些,好應付南進之戰……」
這些奏摺都已經看過了,皇太極打斷他,
「關雎宮」
這三個字一出,長慶更懵了,
「……信不是昨日才送來?外面風冷,您還是快回去坐著歇息,奴才這就去請御醫。」
皇太極沉默須臾,
「不必了,把多爾袞他們叫來,今夜便把之後的戰略定好,我有事要回盛京。」
關雎宮的回信是和昨日的奏摺一同送過來的,字跡確實是海蘭珠的無疑,可他仍覺得要自己回去看一眼才肯放心。
洪承疇被圍錦州孤立無援,麾下諸將貪生怕死不足為懼,松錦之戰或已成之,他這個主帥不在此坐鎮,相信幾位能征善戰的兄弟也能制勝克敵。
連夜擬定了之後的戰術,崇德六年九月十二,皇太極只帶了一隊親衛,輕騎回京。
第111章
多爾袞今夜值防, 剛將營地巡視過一番,長慶派人過來傳信,說讓他們去大帳走一趟, 皇上有事交代。
那傳信的親衛行色匆匆,問他還說不清楚, 只說是總管吩咐讓他們快去請諸位將領。
多爾袞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夤夜將他們召去,難道是有什麼緊急軍情?
他絲毫不敢怠慢, 立刻提步奔向大帳的方向, 是諸位將領中第一個到的。
到了大帳, 門口守著的長慶為他掀開布簾, 帳中只有皇太極一人,正站在他們平日演練模擬戰術的沙盤後面。
還不待多爾袞詢問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皇太極先示意他近前來,
「朕有事要回去一趟,順利的話半個月就能回返,這幾日你暫代主帥, 這是正黃旗的兵符。」
多爾袞還沒弄清發生了什麼事,兵符已經遞到了眼前。
旗主調兵不需要兵符, 本人就是軍權,八旗雖是大清軍隊, 某種意義上來講,也可以說是各旗主的私兵。
兵符平日裡只不過起個輔助作用, 即便各旗的兵符不在旗主手中, 軍隊也更傾向於聽命於旗主而非手持兵符的人, 但若是旗主不在, 自然是以拿兵符者的命令為先。
皇太極如今將兵符交給自己, 一定是因為有什麼比面前的松錦戰場更為重要的事。
多爾袞登時心中一緊,急急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