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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全是愧疚,愧疚只有那麼一點點,更多的是因為愛啊。
薄旻唇角微翹,連那個冷笑都像極了此時正面對面看著他的人。
父子兩人不僅僅是長相,性格在某些方面也極其相似,薄凜看著他那個笑容,就意識到自己的路遙遠得看不到盡頭。
「可那又怎樣呢,你做過的事永遠無法改變。」
如果說因為天之契而不得不跟安戎分手是可以被理解並原諒的事,可從他們被迫背井離鄉的那一天,一切就再也無法挽回了。
在I國的最初那段時間,即便是薄旻都不願回想,那是他和安戎最痛苦的時候。
他的痛苦不過是精神上的,而安戎卻還要承受肉體上的苦楚。
懷孕後期身為beta無法給予胎兒信息素的安撫,又沒有伴侶的陪伴,只能獨自承受一切。三四個月,一百多天,幾乎沒能睡一個完整的覺,肚子裡的安堇每天都在躁動,藥一大把一大把地吃,後來更是在醫院裡掛了整整一個月的點滴。因為藥物反應,根本吃不下飯,原本幾乎看不出肚子的安戎,最後那段時間因為瘦削肚子大到讓人頭皮發麻的程度。
安堇生下來的那天更是猶如世界末日。
即使再不願回憶,薄旻仍舊無法忘記那天被血染紅的床單和白紙黑字晃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的病危通知書。
好在安堇還是完完整整健健康康地出生了,然而代價,卻是一個無法再完整的安戎。
少年修長瘦削的手背上一道道青筋因為用力而鼓脹著,他淡茶色的雙眼眸色也變得更深。
像是被一記重拳砸在心口,薄凜有一瞬間沒辦法呼吸,站在高處從未被任何人事物所威脅的頂級alpha,此時卻切切實實感受到來自於自己親生兒子的震懾。
因為從一開始,他就將自己擺在了最卑微的位置。
一陣淡定從容的腳步聲打斷了客廳里劍拔弩張的氣氛,父子兩人幾乎同時轉過頭去。
順著旋轉樓梯走下來的青年消融了薄旻眼裡的恨意,也凝固了薄凜的視線和身體。
安戎穿著一身淺灰色的衛衣套裝,光著腳趿著灰色的手工包頭拖鞋,一頭半長的頭髮隨意地抓到後面用一根文件皮筋繩扎著,褪去了嬰兒肥的五官更加立體精緻。
薄凜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直到胸口因為缺氧而發痛時,青年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
搭在膝蓋上的手指神經質似的不時抖動一下,他甚至連起身都忘記了。過去的日子裡模擬過無數次的重逢的場景,他應該有的表情、行為,甚至是話語,沒有一樣能做出來。
他就這麼呆滯地看著從優秀的少年長成了優秀的青年的他的初戀,他闊別已久的唯一的愛人,緩緩地將視線落在他的身上。
視線相交的那一刻,靈魂幾乎都要衝破天靈蓋飛出去,一股電流從頭頂到腳趾,一秒鐘內來回竄了無數遍,以至於他整個身體都麻痹了。
什麼「天之契」。
這是比「天之契」,洶湧澎湃數萬數億倍的感受。
安戎看著薄凜,他沒有笑,也沒有露出憤怒的表情,他的眼神那麼平靜,平靜到似乎正在看著的只是一個和自己毫無干係的陌生人。
因為安戎的出現而沸騰的血液在看清對方的眼神和表情時倏然冷卻下來,一顆心也直直地墜了下去。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薄凜在這一刻終於冷靜下來,也終於找回了呼吸。
慢慢地調整著呼吸的節奏,汗濕的手心不著痕跡地在昂貴的褲子上蹭了蹭,薄凜最終卻還是沒能將那隻手伸出去,只是站起身,儘量控制住自己瀕臨失控的表情,聲音輕到似乎怕嚇到眼前的人:「……安戎……」
安戎輕點下巴:「來了。」
薄凜嘴唇動了一下,安戎卻似乎並沒有等他的回應,視線很快轉到了薄旻的身上。薄凜一怔,眼神黯淡,慢慢抿起了唇。
安戎看著薄旻,在心裡嘆了口氣。
「堇堇呢?」他挨著薄旻坐著的短沙發的位置坐了下來。
「跟姑姑去了。」薄旻說。
安戎點點頭,視線來回在父子兩人身上繞了一圈:「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沒有,」薄旻垂著濃密的睫毛,冷淡地說,「我跟他,沒什麼好說的。」
如果真的是完全的厭惡和痛恨,或許也是另一種意義上解脫。安戎看著薄旻,心裡這麼想著。
可哪有那麼容易的事呢。
不談感情,薄凜有多優秀,沒人不知道。他能讓世界上無數omega為之心悅,也能讓無數alpha為之誠服。
這樣的alpha,身為子女,又怎麼可能不崇拜,不敬佩?不打從心底與有榮焉?
可偏偏被傷害過,心裡有多崇拜,就無法不產生更多一倍的不甘和痛恨。相依為命這麼多年,安戎又怎麼不懂薄旻的心情?
「是回來……工作嗎?」
遲疑的聲音打斷了安戎的思緒,他轉頭看向薄凜,露出一個疏離淺淡的微笑:「對。」
簡簡單單的一個字,顯然並不想多談。
但薄凜卻必須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因為他根本不知道還有沒有下次。
「聽堇……聽……聽……」那個名字在舌尖打著轉,心裡忽的生出一種毀天滅地的酸澀,薄凜深吸了口氣,壓下了心頭的衝動,「聽堇堇說,你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