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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凜顫抖的手緊緊握著安戎的肩膀,他的吻還是落了下來,落在安戎的手心。
「你殺了我吧。」他啞著嗓子說。
疼痛從胸腔向外蔓延,他渾身都在疼。
他很想死。
真的想死。
他後悔了,真的後悔了。分開的這些年,他從沒有後悔過當初的決定,可在此時,他後悔了。
他犯下了滔天大罪,即使安戎原諒他,他也無法原諒自己。
薄凜的話說出口的瞬間,安戎變了臉色。
一個頂級alpha說出這樣的話,他對自己徹底失去了信心,他的精神在崩潰的深淵邊緣,一陣風都能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別這樣,」安戎抖著嗓子說,「我原諒你了,薄凜,你聽說,我早就原諒你了,錯的並不是你,我現在已經能理解你當初……」
「我都知道。」
「……什麼?」
「我知道,從一開始,一直……都知道。」
安戎有點反應不過來,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什麼?你知道什麼?」
「我知道,」alpha曲著膝蓋跪在床上,彎下的後背像是被無形中的重負壓著,頹廢而無力的姿態,他握著安戎的一隻手,猩紅的眼睛已經沒有淚,卻充滿了即將泣血般的痛楚和悔恨,「你離開我的時候,」他深吸了口氣,像是冷極了,牙齒打著顫,咬肌死死地閉合,沉默片刻,才將後半句話說出口,「懷著孕,我一直,都知道。」
一直都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安戎眨了眨眼,眼睛酸澀得厲害,張了張嘴,卻突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如果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懷孕的事,為什麼,為什麼還要把他逼走?
為什麼還忍心讓他離開?
他後來所經歷的那些苦難,後來哪怕因為器官的殘缺而被身心上的病痛折磨的時候,他也未曾將這些歸咎在薄凜的身上。
他一直認為那是他自己需要承擔的後果,在他決定留下安堇的時候他就該承擔這一切,而他也不曾後悔,因為安堇是可以讓他拿命來換的天使,一兩個器官更是值得。
他一直以為他們的恩怨在他離開的那天就結束了,可原來,薄凜什麼都知道。
他突然覺得很冷。
驚心的寒意讓人毛骨悚然,他伸手去推薄凜,扣著他肩膀的手指倏然收緊,又一點點鬆開。
alpha頹然坐在床上,總是如松樹般筆直的後背完成一張弓,薄凜低著頭,髮絲凌亂,失魂落魄。
安戎坐起身。
他也低著頭。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小腹,他很少去摸去看那次劫難後留下來的傷口。生殖腔對於以前的安戎來說,就像是個闌尾,可有可無。直到安堇在他的肚子裡一點點長大,他接受了男性beta的設定,也感謝它為他帶來了一個小天使。
如果說生殖腔的摘除只是讓他感覺到難過,失去了一顆腎臟,給他帶來的並不僅僅是心理上的不適。
有些人一顆腎也能健健康康地活著,可他卻沒那麼幸運,術後身體內環境紊亂、免疫力下降,甚至曾面臨腎衰竭乃至全身器官衰竭的威脅。
好在經過五年的治療和調養,病情已經得到控制,一天天在好轉之中。只能說安戎的底子好,體質稍微差一點,現在的他會變成什麼樣子都不敢想像。
他或許該恨的。
起碼也該為自己不平。
可他難道真的能在身邊的這個alpha已經瀕臨崩潰的現在,伸手把他推進懸崖里嗎?
他可以和蘇家人決裂,卻永遠無法傷害一個真心愛他的人。
「幹什麼呢,」他嗓子發乾,卻故作輕鬆地牽起嘴角,「你難道想連安堇的存在都否定嗎?想想堇堇吧,為了她,一切都值得。」
第173章
薄凜抬起頭。
空洞的眼神仍舊晦澀,安戎的安慰並無法洗脫他的罪名。
「安堇永遠都不會知道你是她的生父,而我也不會和你複合,」安戎說,「如果你需要,那麼這就是我對你的懲罰,還是那句話,一切都過去了。」
alpha淡茶色的雙眼滿目悲慟地望著他。
「留下堇堇是我一個人做出的決定,她也好,我的身體也好,是我自己的責任。至於你,想想薄旻吧,他才是你的責任。」
薄凜沒有回應,他的眼神逐漸呆滯,像是完全聽不懂安戎的話一般。
這是一個兵荒馬亂的夜晚。
真相如颶風過境,留下一地生靈塗炭,alpha的整個精神世界亂成一團糟,連帶著安戎都不得安寧。
安戎卷著被子窩在沙發上,房間裡只留下一盞淡黃色的壁燈,黯淡的光線中,跪坐在床上的薄凜凝固成了一座雕塑。
後來安戎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夜裡朦朧中醒來的時候他下意識地朝床那邊看了一眼,薄凜的姿勢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現實將他打擊得體無完膚,看著這樣的薄凜,安戎的不平和不甘,反而愈發沒著沒落。
就好似只有狡辯拒不認罪的罪犯才會讓人義憤填膺,做錯了事的人已經供認不諱悔不當初,還能對他做什麼呢?
無可否認,即使走到今天這一步,這個男人在他的生命中扮演過的角色在曾經、現在、未來都是無可取代的。
他們做盡了最親密的事,心和心曾經貼得那麼近,感情即便過去了,卻仍舊不能否認它的存在,安戎不能眼睜睜看著曾經深愛過的人,被任何事由擊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