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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袋僵硬且無力地搭在裴清的肩頭,時不時會晃動幾下,頸骨發出卡擦卡擦的聲音,似乎有些承受不住鳳冠的重量了,隨時都有可能掉下來。
「陽陽,是不是冠子太沉了?扯著髮根,想必會很痛,對不起,陽陽,都是師兄沒有照顧好你。」
裴清空出手,輕輕撐著屍體的後頸,兩個人緊密無間,貼得毫無任何縫隙,這讓一旁觀看的江暮陽暗暗直呼變‖態,他一個變‖態都覺得變‖態。
可裴清並不覺得這樣有任何不妥,蒼白修長的手指,緩緩插‖進了屍體的發間,替他輕輕揉了揉頭皮,「都怪師兄不好,當初你我成親時,師兄只想著冠子要如何漂亮精緻,才能襯得上陽陽,都忘記了,我們陽陽最怕麻煩了,這麼沉的冠子,委實累到你了。」
「都是師兄不好,師兄替你取下來。」
他把冠子小心翼翼地取了下來,隨手放在了腿邊,以指為梳,小心翼翼地為屍體梳理頭髮。
可人死都死了,頭髮也早就不復當初烏黑油亮,不管裴清再如何謹慎地打理,失去了營養的頭髮,漸漸失去了光澤,變得乾枯發黃。
江暮陽覺得,自己這個樣子真的好醜,丑到他都不願意多看。
可裴清沒有絲毫嫌棄,反而還隨手挽了個髮髻,動作熟練的都讓人心疼。
「陽陽生得美,即便不戴鳳冠,也是天底下最美的新娘子。」
「是獨屬於師兄一個人的新娘子。」
江暮陽:「……」
他看了看裴清蒼白消瘦的臉,再看看屍體濃妝艷抹之下,依舊掩蓋不住屍斑的臉。
忍不住暗暗搖了搖頭,他心道,自己生前的臉,僅僅清秀而已,生得極為普通,同美這個字眼,毫不沾邊。死後都腐爛成那個樣子了,尤其還跟大美人裴清貼在一處,更是丑得讓人眼睛都疼。
裴清到底是怎麼睜著眼睛說瞎話的,在裴清的眼中,他就那麼好看嗎?
好看到都迷惑了裴清的心智?
江暮陽明明知道裴清看不見他,也聽不見他的聲音,依舊忍不住從旁勸道:「裴清啊裴清,你可真是太糊塗了,人死不能復生,我從前活著的時候就說過,人早晚有一死,早死晚死都是死,要趁早面對事實,及時行樂啊!」
然而,裴清也確確實實,抱著一具屍體,在他面前行樂,那分分合合直來直往的動作,饒是江暮陽這種曾經修過邪術的大魔頭,看見這種詭異又驚悚的場面,都忍不住渾身發怵。
他也終於明白,為什麼沒有弟子敢來給裴清送飯了。
裴清確實太嚇人了。
這實在太不像裴清了,可又確確實實就是裴清。
江暮陽忍了又忍,才將那股子寒意忍住,又低聲喃喃道:「裴清,早知道我的死,對你的打擊如此之大,當初……當初我就帶你一起走了。」
「我們一起過奈何橋,一起赴黃泉,再一起飲下孟婆湯。」
他抬手虛虛地撫摸著裴清背上的傷痕,有些是新傷,有的是舊傷,新舊疊加在一起,顯得無比猙獰可怖。
沒有了江暮陽為他療傷擦藥,裴清放棄自己放棄得很徹底。
好像根本就不在乎皮相了,也根本就不在乎外界的人如何非議他。
伴隨著江暮陽的死,裴清的心也隨之死去。
只有這具漸漸腐爛的屍體,陪伴著裴清。
那倘若,屍體以後腐爛得再也不能看了,就只剩下森森的白骨了,甚至,連骨頭都化作了齏粉……裴清又該怎麼辦?
誰來陪著裴清?
江暮陽也不知道是問裴清的,還是問他自己的,他的眼眶有些濡濕了,略顯哽咽地道:「你怎麼就勘不破紅塵呢?」
可裴清就是勘不破,怎麼都無法勘破,即便只是一具冰冷腐爛的屍體,他也心甘情願地陪伴,哪怕是與一具沒有任何生機的屍體行樂,他也覺得甘之如飲。
因為,這是陽陽,是他畢生最愛的人。
「陽陽,師兄覺得好冷,陽陽……師兄好冷。」
裴清親膩地貼著屍體耳鬢廝磨,緊緊貼合在一起,棺槨不甚寬敞,勉強能容納兩個成年男子。
即便江暮陽現在並不會占用任何空間,但他還是下意識往角落裡退去,鼻尖滿是濃郁又奇怪的氣味。
聽著耳邊裴清一聲聲沙啞的低喃。
「陽陽,師兄想和你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你的屍體會慢慢腐爛,蛆蟲會爬過你的骨骼,從你的血管里穿透……你會被腐爛成一堆白骨,那麼,師兄就要永遠失去你了。」
「所以,師兄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不知你可願意。」
江暮陽一聽,立馬察覺到這個決定必定不同尋常,他也下意識伸手勸阻道:「裴清,你不要胡來了!我已經死了,死了!人死不能復生的!!」
可裴清根本就聽不見他說什麼,僅有的一隻手,緩緩撫摸著屍體的後腰,漸漸又將屍體放倒,平躺在棺槨之中。
原本就狹窄的棺槨,空間立馬又擁擠了許多,江暮陽險些被擠出棺槨,不得不盤腿懸浮在半空中,再一低頭,就看見一雙蒼白乾枯的腳。
好像被劍釘住的蝴蝶,在半空中吃力地搖晃,裴清很輕而易舉地就卡了進去,手指摩挲著屍體的唇瓣,用自己的鮮血,為屍體染上世間最鮮艷的口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