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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身一片血紅,樹幹幾乎都要被捶通了。
在裴清這種審視的目光注視下,陸晉元油然而生一種無處遁形之感,他誤以為自己的心事,被裴清察覺了。
心狠狠顫了一下,陸晉元故作鎮定地道:「小師弟,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獨處過了。」
裴清:「嗯,確實如此,已有十年了。」
頓了頓,他又道:「我想,有些話我應當找你當面說清楚。」
陸晉元手腳一麻,第一反應就是裴清要質問他,到底心裡還有沒有他。
如果有,那麼橫在二人中間的江暮陽到底該何去何從。
陸晉元是絕對不會辜負裴清的,聽見此話,忙上前一步道:「小師弟,你不必說,我都明白的,你放心,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會影響你我之間的感情!」
哪怕是江暮陽也不行!
陸晉元面色痛苦地道:「我明白的,十年前,你為了救我,拉著魔尊縱身墜下魔域時,我就明白你對我的心意了。」
「怪我當初太執拗,太孤傲,不肯承認自己對你也有過喜歡。」
他抬眸望向了裴清,沉聲道:「斷袖便斷袖,我不怕別人說,誰敢在外胡說八道,我就割了誰的舌頭!我苦等了你十年,整整十年!」
「錦衣,師尊並不是那種頑固不化之人,江暮陽是個斷袖,師尊都能容忍,你是師尊最喜歡,最器重的弟子,師尊又怎麼忍心眼睜睜地看著你為情所困?」
「只要你我心意相通,情投意合,師尊他看得見,他會成全的!」
裴清:「不,你還是不明白,十年前,我拉著魔尊跌入魔域,並不是為了你。」
「什……什麼意思?」
「我打入魔宮救你,僅僅因為,你是我的同門師兄,莫說是你,蒼穹派的任何一個弟子,哪怕就是個萍水相逢之人,被魔尊擄走,我都會毫不猶豫出手相助。」
裴清輕聲道,臉上不見喜怒,讓人看不清楚他此刻是什麼情緒,可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在寂靜的夜色,下顯得尤其清晰。
「至於我拉著魔尊墜下魔域,也僅僅因為,這是我的職責所在,修真者自當以天下蒼生為己任,師尊教導過我們,蒼生為重,己為輕。」
陸晉元滿臉不敢置信,他原本以為,裴清是喜歡他的。
如果不喜歡他,為何要為了他,衝冠一怒,一人一劍就打入了魔界?
如果不是因為喜歡他,又怎肯捨命相救?
還因此,墜入魔界深淵,沉睡了整整十年!
在這十年裡,陸晉元日日夜夜,都會想起裴清。
想起二人從前相處的點點滴滴,並且從任何一件小事中,發現裴清對他隱晦的愛意。
譬如,裴清會跟他一起練劍,裴清會給他倒茶,裴清洗衣服的時候,會順手幫他洗。
陸晉元剛練習辟穀的時候,餓得頭暈眼花,口乾舌燥,唇瓣裂出道道血痕,所有人都讓他再堅持堅持,只有裴清會默默給他遞來一碗涼茶……
類似的事情太多了,陸晉元還記得,自己小時候生病,高燒不退,夜裡輾轉難眠,咳嗽不斷。
裴清比他還小几歲,夜裡就守在床邊,直到天亮。
陸晉元甚至還記得,自己剛被裴夫人撿回時的場景。
那時他遍體鱗傷,身上的羽毛都被燒焦了,髒兮兮的,根本看不出來,他是一隻鳳凰,看起來跟烏鴉沒什麼區別。
裴夫人將他救下,帶回了家中,裴清那時還小的很,看見焦黑焦黑的鳳凰,就手指著他說:「鴉鴉,黑鴉鴉。」
裴夫人說,以後,她就有兩個兒子了。
一直到裴清的父母身死道消時,二老留下的遺言都是,讓他們兄弟二人好好的。
裴夫人滿身是血,拉著陸晉元的手,囑咐道:「你是小清的哥哥,以後要保護好弟弟,不要讓別人欺負他。」
還說:「我教你的靈言術,不要再傳給別人了,你日後若是窺見了旁人的命運,絕對不能說出口。」
「天機不可泄露,否則只會害人害己。」
這些話依舊曆歷在目,陸晉元每個午夜夢回時都會想起。
他答應過裴夫人,要保護好裴清,可終究食言了。
現如今,裴清居然告訴他,救他只是職責所在。
陸晉元不明白,這到底是什麼意思,話不說明白,他是無法理解的。
好半晌兒之後,他又顫著聲兒問:「你這是何意?我不明白。」
裴清:「我對你,從始至終,沒有半點兒女私情。幼時,我父母救你回來,你與我是兄弟。拜入師門之後,你我是師兄弟。」
他抬眸,冷漠無比地道:「這樣,你聽明白了嗎?」
陸晉元明白了,他徹底明白了,裴清這個意思實在太清楚不過了。
可是,他還是一時難以接受,忍不住又追問:「為什麼?是因為……因為江暮陽嗎?」
「可我並不愛江暮陽!我愛你!」
陸晉元突然上前幾步,直接衝到了裴清的面前,他想伸手抓著裴清的肩膀,又怕弄髒了那麼乾淨的白衫,遲疑良久,他才紅著眼睛道,「我愛的人是你,我一直在等你回來。」
裴清退後一步,拉開了很長一段距離,他搖了搖頭:「你愛的並不是我,只是捨身救你的那個裴清,如果,當初捨身救你的人,是大師兄,你同樣會對他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