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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卻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好想跟江暮陽鄭重地道別,可是,他真的沒有力氣了。
身上的血幾乎完全流幹了。
「你不是說,這世間無人能殺你嗎?除了你最愛之人,無人能殺你,可是,我並沒有殺你,你又怎麼會死?」江暮陽顫聲道,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卻什麼都做不了。
他和裴清都是正道修士,而離玄是天生的魔物。
所以,他們的靈力是無法輸送給離玄的,強行輸送,只會讓離玄傷上加傷,死得更快而已。
江暮陽就不明白了,他只是讓魔尊出去買個雞蛋,又不是讓他出去屠戮門派,魔尊怎麼會被傷成這副模樣?
普天之下,又有誰能將魔尊傷成這般模樣?
答案似乎已經顯而易見了。
江暮陽的聲音都顫了:「是天道,對不對?一定是天道幻化成了我的樣子,所以,才騙得你放鬆了警惕,對不對?」
魔尊微微睜大了眼睛,而後點了點頭,他看著為了自己著急的江暮陽,又看了看摟抱住自己的裴清。
突然之間,就有些釋懷了。他知道,自己這次在劫難逃了,不死之心都沒了,這也意味著,如果他就這樣死去,那麼就是魂飛魄散,再無來生。
「裴清,幫本座照顧好江暮陽,你若膽敢讓他傷心,本座定當……」
話音未落,裴清就直接打斷,認真無比地道:「我絕不會辜負暮陽,絕不。」頓了頓,他的神情就更加認真了,「我知道,你還有話想對暮陽說,不要在我身上,浪費力氣了。」
魔尊點了點頭,而後又望向了江暮陽,他怎麼看都看不夠,好想伸手摸摸江暮陽的臉,可手才抬起來,又自慚形穢地放了下去。
他太髒了,滿手都是血,他的血也是髒的,這麼髒的手,如何能去觸碰江暮陽?
「離玄,你告訴我,怎麼做,才能救你,你告訴我。」
江暮陽伸手接過魔尊的手,毫不嫌棄他手上的鮮血,雖然他對魔尊一向厭惡,從未有過半分情愛,但時至今日,到底還是生出了一絲憐憫。
他憐憫魔尊,憐憫魔尊兩世都因為他的緣故,而不得善終。甚至,江暮陽也知道,如果就讓魔尊這樣死去,那麼,魔尊就真的魂飛魄散,再無來生了。
「暮陽,不必為我多費力氣了,」魔尊微微一笑,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冷好冷,痛到極致之後,也就麻木了,他緩緩合了合眼,腦海中又浮現出前世的江暮陽,為他唱搖籃曲。
還說是母親哄孩子睡覺唱的歌,調子好聽極了。魔尊的父親冷血殘忍,暴|虐無道,他的母親是一個男人,還是一個被強搶,被囚|禁,被玷|污,被逼迫著生子的男人。
這也註定魔尊的童年非常陰暗,不僅不得父親的喜歡,還被母親視為骯髒的東西,拔他的龍鱗,剜他的龍角,用尖銳的石頭,將他殘害得遍體鱗傷,血肉模糊。
所以,魔尊從不知道,原來孩子不睡覺,母親會唱歌哄的,也從來沒有人給他唱過。
只有江暮陽,也唯有江暮陽,會守在他的身邊,一邊輕輕拍打他的後背,一邊低聲唱著搖籃曲。
這讓魔尊如何能忘?又如何敢忘?
可惜,他和江暮陽兩世都錯過了。
往後,再也不會有往後了。
「暮陽,你能不能,餵我吃一口長壽麵?」魔尊緩緩道,「抱歉,我真的沒有力氣了。」
江暮陽這次沒有拒絕他,趕緊端過長壽麵,夾了一筷子餵到了魔尊的嘴裡。
魔尊緩慢又痛苦地,將嘴裡的長壽麵咽了下去,裴清分明瞧得清清楚楚,那並不是「咽」下去,而是「掉」下去。
從裴清空蕩的背後,看得一清二楚,才吞進嘴裡的長壽麵,被鮮血染紅,直接掉了出來。
裴清終究不是個鐵石心腸之人,見到他這般慘狀,也有些於心不忍。
「好好吃,這是我此生吃過,最好吃的東西了。」
魔尊好像很累很累了,才說了幾句話,就疲倦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落下一句,「江暮陽,原諒我罷。」
然後就再也沒有然後了。
江暮陽試探性地伸手觸了觸摸魔尊的鼻息,而後整個人劇烈地顫抖起來。
裴清亦覺得魔尊的死,太過突然,也太過慘烈,但還是強打著精神,安撫道:「暮陽,我陪你一起去安葬魔尊,好不好?」
可是,話音未落,魔尊的身體就徹底碎掉了,然後化作齏粉,融入了血窩中,江暮陽試圖用手捧起,可無論他怎麼捧,都捧不起什麼東西。
只有那一灘刺眼的鮮紅,還提醒著他,魔尊已經死了。
江暮陽沒有哭,他抬手將散落的額發,捋至耳後,然後,慢慢地站起身來,無比冷靜地道:「離玄,我原諒你了。」
這是陸晉元一直到死,都沒求來的原諒,眼下卻讓魔尊得到了。
說完以後,江暮陽又道:「裴清,我累了,想回師門休息一下,但我可能無法自行御劍了,你抱著我,好不好?」
裴清點頭,上前抱起江暮陽,直接御劍回了師門。一路上江暮陽都沉默不語,閉著眼睛一直縮在他懷裡。
江暮陽只覺得自己好累好累,回到師門之後,就睡下了。裴清怕他出事,一直守在他的身邊,寸步不移。
大師兄來過一趟,隔著殿門,遠遠看了江暮陽幾眼,從他跟裴清的對話中,江暮陽知道了,師尊即將飛升,現已閉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