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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風和陸晉元的年紀相仿,比裴清要稍微大一點。
因為兩宗關係甚篤,年少的時候,幾人常常約好,一起下山遊歷,前往附近的山脈獵魔。
裴清至今為止,還清楚地記得雲風,那是一個俊美到,讓所有人一眼看過去,就沒辦法忽視的少年。
那個少年天生就是一張笑臉,無論何時何地,只要別人看向他,他都是笑著的。
為人極熱情開朗,很愛跟人交朋友,完全沒有世家公子身上的矜驕之氣,對待別人既隨和,又真誠。
因此,修真界很多人即便不看在劍宗的情面上,也很願意跟雲風交朋友。
裴清也是,他一直以來都把雲風當朋友看待。
以至於當初他聽聞雲風的死訊之後,一度不敢相信,後來也是為了這個朋友,黯然神傷了很久。
連一向性情清冷的裴清都是如此,更莫說是林陸二人了,這兩人當初因為雲風的死,雙雙抱頭痛哭。
有很長一段時間,林陸二人都不敢抬頭看天上的雲。
甚至無法正視耳畔拂過的清風。
看雲是他,聽風也是他。
雲風死了很多年了,如果他現在還活著,魔尊大約就不會死糾纏著裴清不放了。
雲老夫人又絮絮叨叨,說起了很多關於雲風的事情,說著說著,又老淚縱橫,她年紀大了,頭髮都半白了。
歲月沒在她臉上留下太多痕跡,依舊風韻猶存,可喪子之痛,令她思念成疾,她的眼眶總是濕潤發紅的。
說話的聲音很溫柔,可聲線卻越來越顫抖,到了最後,已經沒辦法控制自己,道了句「你們先吃」,然後就轉身去隔間了。
隱隱的,能傳來哽咽的哭聲。
在場四人聽了,心裡都很不是滋味,尤其是林語聲,他比較感性,聽著聽著,眼眶也一片濡濕,喃喃自語道:「雲風當年死得太早,也死得太慘,一直到現在,我都無法相信,當初死的人會是他。他本該是天子驕子,本該意氣風發。」他本該和他們一起長大。
陸晉元長嘆口氣道:「他如果現在還活著,不知道該有多好。」
裴清倒沒說什麼,只是把目光投向了江暮陽,他很喜歡盯著江暮陽看,只要有江暮陽在場,他的眼裡幾乎就看不見別人。
在這種深邃溫柔的目光注視下,江暮陽覺得十分彆扭,有好幾次,他都想一巴掌將裴清的臉給扇過去。
但他還沒來得及動手,雲宗主總算匆匆趕來了,想來已經料理好了雲昭。
一進門目光就逡巡一圈,而後一頭扎進了里殿,看樣子是去安撫雲老夫人了。
江暮陽覺得自己再繼續待在這裡並不合適,於是起身,準備離開。
裴清見狀,也默默起身相隨,可裴清一起來,其他二人也立馬跟了上去,陸晉元像個大喇叭,嚷嚷著問:「小清!你回來!你要跟江暮陽去哪裡?」
就是這麼一聲,立馬又驚動了裡間的雲老夫人,她匆匆出來,腳下踉蹌不穩,快走幾步追至了門外。
「雲風,別走,別丟下娘!雲風,雲風!」
江暮陽冷眼剜向了陸晉元,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嗓子裡裝了個破鑼似的,那麼愛嚷嚷。
由於被雲老夫人抓住了衣袖,江暮陽腳下頓住,擔憂會誤傷到她,便低聲道:「我其實,並不是什麼……」
他其餘的話,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就立馬被雲宗主打斷了。
雲宗主匆匆走上前來,攙扶住雲老夫人,溫聲細語道:「娘,我先扶您回房休息。三弟的衣服髒了,他先下去沐浴更衣,換一身乾淨衣服,再來見您。」
雲老夫人道:「衣服髒了……換,換,把我給你三弟做的衣服拿出來,讓他試一試大小,看看合不合身……多少年沒見了,你三弟高了,也瘦了,他肯定在外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
她又絮絮叨叨起來,依舊把江暮陽當作了死去多年的兒子云風。
雲宗主嘴上應是,又抬頭,以千里傳音之術,同江暮陽道:「江公子,請你等等,我還有話要同你說。」
江暮陽:「我與你已經無話可說。」
說完,他抽出了衣袖,轉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身後的雲宗主趕緊道:「什麼事都好商量!讓阿昭賠禮道歉也好商量!我母親已經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她會死的!」
江暮陽聽見前面的話,並沒有絲毫的停頓,能在達成和解之後,還能二話不說,一劍刺向他的人。
本身也沒什麼信用可言。要不是江暮陽當時出手夠快,雲宗主那一劍,就直接傷到雲老夫人了。
江暮陽都沒同他計較這些呢,結果雲宗主反而還有事求他。
求人辦事就要有求人辦事的態度。
這樣算什麼?
要挾他麼?
打一巴掌再給顆甜棗的小把戲,江暮陽從前在裴清身上都玩|爛了。
可雲宗主後面還有一句話,他說:「請江公子諒解一下,一位喪子的母親,她承受的錐心之痛。」
如果是前世,不記得前塵往事的江暮陽,的確是不能諒解,也沒辦法令他動容的。
可今世的江暮陽,會因為一位喪子的可憐母親,而心生憐憫。
他也有過母親,他也年紀輕輕,就慘死過,他的母親應該也和雲老夫人一樣,飽受錐心之痛,日日夜夜以淚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