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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南尋畫的是一片開闊的穹頂,穹頂有四顆星星,穹頂之下是叢林,叢林中躺著兩個相依偎著的人;天空之上有兩對夫婦,他們正注視著叢林中的人。
蘇南尋畫得並不精細,畫工也是小學生畫工,但驪在圖中感受到了蘇南尋的用心和真誠。
蘇南尋說:「他們,在看著我們。我們很好,他們在天上也很好。」
他閉上眼,邊打手勢邊用普通話說:「正是他們的庇佑,我們才能隔著上萬年的時光相遇。我很幸運,來這裡遇到的第一個人是你。」
蘇南尋不敢說自己會替驪的親人愛他,因為他已經允諾了朔,他既然沒辦法整顆心都給驪,那還是不要允諾為好。
驪似乎有被安慰到,他點點頭,決定勇敢一次:「可是很遺憾,我先遇到你也沒辦法占得先機。」
蘇南尋一時語塞,他低下頭,不敢去看驪。
驪再次開口:「給我一個機會,好嗎?」
蘇南尋訝異地對上那雙數次在他夢中出現的漂亮眼眸,他決定說出自己的真實感受:「你會介意嗎?我和朔、和盤。我沒有辦法身心都只屬於你一個人。」
「我不介意。」驪答:「我想要陪著你。」
驪沒有說喜歡,也沒有說任何有關風月的詞,但蘇南尋就是覺得踏實,他一顆心落了下來,笑著答:「好。」
驪微微低下頭,他一手托住蘇南尋的下巴,在對方唇上輕輕落下一吻。
蘇南尋終於可以說出他想了很久的事,他道:「可以把鬍子剃了,讓我看看你的樣子嗎?」
驪點點頭,他又道:「等我把這件事講完,好麼?」
蘇南尋嗯了一聲。
驪被放出來後,他想到了去尋求呂昌的幫助,救出他母親。
叢林中各個部落的互不來往,語言也不盡相同,驪邊走邊打聽,過了很久才有呂昌所在部落的消息。
功夫不負有心人,驪找到了呂昌所在的部落。
此時距離驪被他母親放出已有大半年,那時驪就隱有預感,他救不回他母親了。
這些年呂昌的擴張不算順利,各個部落的生產力發展水平差異並不大,呂昌所統領部落也沒有殺傷力強的武器,所以每攻占一個部落,他就要賠上一些族人,也必須要殺死一些人。
呂昌後悔了。
他並不是殘暴的人,也不會去殺害無辜之人,但戰爭總是殘酷的,不必要的犧牲在戰爭時每天都在發生。
更糟糕的是,他的仁慈讓許多不想被入侵者統治的原部落居民逃了出去,他們都視呂昌為仇敵,期待著有朝一日能報仇。
這些是驪一路聽來的。
呂昌所統領的部落是方圓十里最大的部落,他本人並沒有什麼首領架子,一路奔逃而來的驪很輕易地就見到了他。
十幾年間,呂昌老了很多,他不再是那個雄心壯志、意氣風發的少年,驪甚至覺得,明明對方比自己的父親還要小四五歲,看起來卻比井犴還要顯老。
呂昌靜靜地聽驪講井犴所統領的部落的遭遇,講井犴的死、講句瑤的屈辱、講尚且活著的族人去進攻那個部落,得到了全軍覆沒的結局。
故事全部敘述完畢,驪看著老淚縱橫的呂昌,竟覺得對方比自己還要痛苦。
呂昌平復了一下心情,問驪:「那你打算怎麼辦呢。」
驪那時才十五歲,心智還未完全成熟,他不知道一場戰爭意味著什麼,他怒氣沖沖地道:「我要為我的父母報仇!」
呂昌摸了摸已經竄得比他高的驪的腦袋:「那你想怎麼報仇呢?」
「攻下那個部落,救出我母親。」
呂昌沉默了,他的觀念在十幾年間發生了改變,他逐漸認同他的摯友,也為當年自己的年少輕狂而後悔。
呂昌沒有當場答應驪,但自責的種子已經在他心中種下。
每每午夜夢回,他總會看見他不曾帶著那部分族人離開,他和井犴重歸於好,他們還是部落的雙壁,他們一同喝酒、高歌、狩獵、玩樂。
每當他在夢中發出爽朗的笑聲時,他就會從夢中驚醒,仿佛上天都在提醒他,他已經永遠失去這段刎頸之交了,長夜的漫長與寂寥永遠只能獨自度過。
這麼多年過去了,呂昌一直沒有遇見如同井犴那般與他心意相通的摯友,每當遇見難以抉擇之事,他就會愈加懷念那位各方面都強於自己的摯友。
呂昌最終也沒有出征,但他做了一個夢,這個夢挽救了他和他的族人。
呂昌還像往常一樣,夢見了他和井犴坐在篝火旁喝酒,他們喝至興致高時,井犴突然嘆了口氣。
呂昌奇怪地問:「老朋友為何嘆氣?」
井犴給自己倒滿一碗,一口悶了,才答:「如此高歌飲酒的日子不多了。」
呂昌等著井犴繼續往下說。
「擄走句瑤的部落要進攻你的部落,你要早做安排。」
呂昌正想回答點什麼,坐在他面前的井犴人影卻越來越淡,呂昌伸出手去抓了個空。
「老朋友!老朋友!」
回應他的是空曠山林中的陣陣回聲。
呂昌滿頭冷汗地驚坐起身,他茫然四顧,只有透入的微弱火光提醒著他此刻還坐在自己帳內。
他心有餘悸,一刻不停歇地叫醒了族內兩位勇士,讓他們去對方部落探查清楚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