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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聽懂。」冬生鬆開許問的手就跑。
許問連忙拎起行李追他,嘴上喊他:「路冬生你亂跑我要生氣了!」
人來人往的火車站跑丟了, 她去哪找人?
冬生在路邊停住腳步,跟一個腳蹬三輪的車夫聊天。
許問驚得是冬生竟真的會當地語言。
冬生聽了會兒有些苦惱,皺眉跟許問說:「麻麻, 他說的路線我記不住怎麼辦?」
許問:「……」
三四歲的孩子能記住那麼多話才有鬼。
「你幫麻麻問問這裡到醫院坐他的車要多少錢?」
那人聽完冬生的話, 上下打量許問,豎起手指比了個一。
「一毛?」
「他說一塊。」
許問呵了一聲,牽起冬生, 「走, 咱們坐公交車去。」
倒不是捨不得錢,只是看車夫的表情絕對不用一塊錢。
他單宰客沒事,萬一真居心不良呢?還是公交車安全。
車站不遠的地方就有公交車站,看起來沒有到這個醫院的車。
等第一輛車到站,許問就帶著冬生上車, 讓冬生問到這個醫院應該坐哪路公交。
冬生問完,司機再次打開了車門。
許問看向冬生,冬生說:「司機叔叔說坐12路直達。」
許問皺了下眉,沒看見有直達站,但還是禮貌地道了謝。
她聽不懂司機說話,司機還是能聽懂她說話的。
在等12路的空隙里,許問又仔細研究了一下公交路線,確實沒發現有海軍醫院這樣的字樣,整個停車站點路線圖上只有一家帶醫院的叫422醫院。
很久以後許問才知道,跟部隊番號一樣,醫院也是有數字代稱的。
而且即使某部隊單位門口有公交站牌,在路線圖上也是不會顯示的,百度都百度不到的那種。
不過這是後話,懵懂地許問在語言不通的情況下,用實踐明白了422醫院就是海軍第一醫院,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的事了。
母子倆下公交車之後口乾舌燥。
進了醫院打聽路遠征的病房以為還得費一番功夫,沒想到隨口一問,護士就知道,告訴許問:「住院一部,二樓,十七床。」
許問有些納悶,這裡的醫護人員素質高到能記清楚每個傷病住院官兵的資料了嗎?
帶著這個疑問許問找到了住院一部二樓,十七床。
七十年代的醫院還相當簡陋,病房跟教室似的特別大,一間病房就是十幾二十張床。
路遠征這種特重症患者住的是單間,換幾十年後都還在icu的那種。
許問找到路遠征所在的病房,敲了敲門進去。
病房裡只有躺在床上的路遠征,沒看見有陪護。
這樣的路遠征有點慘不忍睹,這麼熱的天裹成大半個木乃伊,臉上也是青紫破皮,閉著的眼睛也一隻腫得不成樣子。
「麻麻,這是我爸爸嗎?」冬生有點不敢認。
許問輕嘆一聲:「是。」
慘是慘了點,還吃勉強能認出來的。
還好,總算還活著。
天熱,房間裡一台吊扇吱呀吱呀的轉著,路遠征上半身裸著。
嚴格說也不算裸著,畢竟大半身都纏著繃帶。
過了會兒,許問終於察覺哪不對,回頭看著盯著路遠征研究的冬生,問他:「冬生,爸爸傷成這樣,你不難過嗎?」
正常小孩不應該哇一下就哭出來?
她剛看見路遠征都鼻頭一酸,冬生卻似乎很……習以為常?
果然,聽冬生道:「不難過。爸爸每次回來都是先到醫院再來看我,不是,我看他。只是這次好像繃帶最多。爸爸說能活著回來就是幸運。既然幸運為什麼要難過?」
許問:「……」
這都給孩子灌輸的什麼思想?
偏還不能說不對。
許問輕嘆一聲,摸摸冬生的頭:「撿回命確實是幸運的事,但是受傷也會很痛很難過。住院並不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傷病發生在任何一個人上都算是災難,是讓人難過的事情。爸爸是不想你難過才這麼告訴你。」
「那爸爸現在是很痛嗎?」
許問點點頭:「應該很疼。你想想你平時磕破點皮都會喊痛,爸爸身上破了這麼多地方肯定也會痛啊!」
冬生啊了一聲,十分不解:「可以前這樣,爸爸都說不痛啊!」
「他說不痛是因為他堅強,不是因為傷口不痛。」許問有點疼痛,看給孩子都教成什麼樣了?
說好也好,冬生面對傷痛比一般孩子淡定。
說不好,這本身就是對傷亡的不敬畏,會讓冬生有些錯誤認知。
畢竟歸根結底,路遠征這是「騙」了冬生。
「哦。」冬生點點頭,兩手撐在床邊伸著脖子給路遠征傷口呼呼。
這時一位穿軍裝拎著水壺的小青年走了進來,看見許問一愣:「同志,你是?」
「你好,我叫許問,是路遠征……」許問指了指病床上的木乃伊,「的愛人。」
「哦哦哦!嫂子啊!」那小青年把手裡綠色鏤空的鋁皮水壺放在床頭柜上,靦腆地笑笑,「您怎麼來的?也沒提前打個招呼,我好去車站接你。」
許問笑笑沒說話。
心道:我倒是想打個招呼找人接我,問題是也沒人給我打招呼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