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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這句話,許問臉上終於有了些血色,有羞有慚愧。
她抬起頭,這個角度只能看見路遠征下巴剛毅的線條。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路遠征低下頭,許問靈動的大眼裡清清楚楚寫著她的真實想法。
還沒等他開口,許問又道:「你放我下來吧!我沒事了。那個……我們就這麼走了?不用再辦什麼手續嗎?」
「嗯,你放心,不會算你『越獄』,老何會處理好。」路遠征抬頭看了眼近在咫尺的自行車,彎腰把陳茶放在地上,先伸手摸了下自行車后座的溫度。
說是后座就是個四四方方的鏤空鐵架子,被太陽一烤,有時候都會燙手。
路遠征來的時間短,沒到燙手的地步,只是有些溫熱。
他扭頭徵詢許問的意見:「能堅持嗎?離家有點遠會坐得有點不舒服。」
許問連忙搖頭。
公社離市里差不多有四十公里。
路遠征大熱天騎這麼遠來救她都沒說累,她坐個自行車連力都不用出有什麼好嬌氣的。
路遠征看了她眼,打開車撐跨騎到自行車上,猶豫了下還是開口:「你好像很怕麻煩別人?」
疑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
許問看似跟麵團似的特別好揉捏,很好說話沒什麼脾氣,見誰也都笑眯眯地特別親切,真要相處了才發現,這姑娘待人距離感很強,親切僅停留在表面。
她跟誰都會保持一段安全的距離,不麻煩別人也不太喜歡別人麻煩她。
帶許問班軍訓那幾天,他注意到即使是跟她看起來關係很好的那兩位女同學,許問也不會占她們一點便宜。
他跟許問馬上要結婚了,許問也還是這樣,疏離客氣,對他每次送的禮物或者幫助也是能不要就不要。
哪怕是許家人,許問也是一樣。
她明明在家過得特別難受,夜夜失眠,卻不曾跟家裡說一個字。一聽見嫂子懷孕立馬要退學嫁人騰地方,哪怕她其實並不是真想嫁人。
這姑娘實在是……活得有點過於戰戰兢兢了。
不過,再綿軟的性子也有脾氣,剛才怒抽溫一鳴估摸是真動氣了。
那幾句聽著文縐縐的,細品之下還挺戳人心窩子。
這話許問沒法回。
總不能說「我怕離你們近了不小心說出我的秘密。」或者「我怕跟誰關係太好,萬一哪天我還能回去,下一個人不太好適應。」
事實證明,後一條不太可能,但是前一條還是很容易發生。
要不然她也不能剛從拘留室出來。
想了半天,坐在后座上的許問還是乾巴巴地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路遠征輕笑出聲,搖搖頭沒說話。
許問想了想覺得自己這樣有點過於拒路遠征千里之外了,又解釋了一句:「我真不是因為那些錢。溫一鳴跟我說……說今年可能恢復高考,我心一亂就沒檢查那些筆記和書才讓他奸計得逞。」
路遠征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許問動搖的原因,問她:「那現在呢?想好了嗎?還要不要嫁我。」
「要的。」許問點頭,又搖搖頭,「你確定還要娶我嗎?咱們公社就巴掌大,我被公安帶走這事很快會傳得滿公社都是,到時候大家可能說我一些很難聽的話。對你可能也會有影響。」
俗話說無知者無畏,但是,百姓們對公安卻是莫名的敬畏,在百姓眼裡公安不分部門,被公安帶走的人一律是都是殺人放火的惡人。
許問不難想像現在公社裡已經都是關於她的「傳說」了。
「那你覺得我在乎嗎?」
許問認真地想了想,路遠征確實不會在乎這些。
過了會兒,許問突然想起一個問題:「你怎麼會有溫一鳴投機倒把的罪證?」
「去飯店吃飯那天,我聽清他們說什麼了。他們是在復盤從南方進貨那一趟的得失,以及盤算下次什麼時候去南方拉貨運回來再到哪裡賣。」
許問啊了一聲,驚訝路遠征耳朵這麼好使。
想了想,問他:「所以從那時候你就開始查他了?」
路遠徵到底是個男人,哪有男人大方到情敵三番幾次跑到自己未婚妻面前獻殷勤的?
結果一查發現本市投機倒把辦公室也在搜集溫一鳴的罪證。
路遠征當兵多年,戰友遍布全國各地,乾脆又拍了封電報給溫一鳴他們提到的幾個南方城市的戰友,讓他們幫忙查探。
昨天才剛剛收到回信,今天許問就出事了。
許聞一說,他就猜到跟溫一鳴有關,帶上證據來市里想找老何打聽一下許問的去處。
誰知道這麼巧,許問就在老何隊裡。
「謝謝你……」許問下意識道謝,說到一半想起剛才說路遠征說她過於客氣,忙又改口,「謝謝你當初對我哥手下留情!」
路遠征:「……」
路遠征:「???」
路遠征:「什麼?」
「看你一腳就能踹斷人肋骨,那天肯定是沒跟我哥計較,手下留情來著。所以替我哥謝謝你。」
路遠征抿了下唇。他剛才看見溫一鳴猙獰著撲向許問心意亂,頭一次身體比腦子反應快。
那一腳肯定得給老何添不小麻煩,不過他也不後悔。
但這話不好跟許問說,舔了下唇說了句:「別怕,我不打媳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