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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天短,走到半路就不見太陽了。
那風跟刀子似的直刮臉。
許問把冬生攬在懷裡,又用被子嚴嚴實實的裹好。
桑小青準是許久沒見許聞了,嘰嘰喳喳的。
許問含笑聽著,又想起路遠征。
不知道他怎麼樣了,這麼久還沒消息。
「麻麻。」冬生突然揚起小臉望著許問,「我想爸爸了。」
許問心裡一緊,路遠征走以後,冬生其實很少提路遠征。
只偶爾看見隊裡爸爸帶著孩子嬉鬧的時候,會停下腳步看很久。
許問每次看見那樣的冬生都心疼到不行,偏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停下來抱抱他。
還是冬生安慰她,「麻麻,爸爸很快就會回來了。」
這是第一次,冬生這麼直白的說想爸爸。
許問抱住他,臉貼在冬生冰涼的小臉蛋上,「他……過陣子就回來了。」
冬生點點頭,小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麻麻,我這裡難受。我是不是又生病了?」
許問搖搖頭,「你只是太想爸爸了。」
許聞長嘆一聲:「這路遠征也是,走了連個信都沒有。公社裡當兵的那麼多,也沒見誰跟他似的一走就音信全無。別人一年到頭總會寫幾封信回來,他倒好……」
桑小青眼見許問情緒也低落了下去,忙拍了許聞一下,「別說了你!」
四合院夏天住起來挺爽,冬天卻有些難捱。
許家好歹有個土炕,用柴火燒一把炕上就溫溫的。
路遠征這四合院裡長時間不住人,連點生活氣息都沒有,更冷。
許問讓冬生在屋裡蹦躂別凍了腳,自己劈了點柴,先把臥室里的爐子點上。
好一會兒,屋子裡才漸漸熱起來。
許問怕冬生暖不過被窩,讓他跟自己一個被窩。
冬生樂不可支,像中獎一樣,穿著秋衣秋褲就在床上蹦。
等把冬生哄睡了,許問又起來添了一遍炭,捂著右眼坐在爐子旁皺眉。
從考場出來眼皮就一直跳,跳的許問心慌。
老人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
對許問來說,考不上大學都不算災。
最大的災就是路遠征。
許問輕嘆一聲,自言自語:「你還好嗎?若是還平安報個信給我呀!」
許問燒了一大鍋水,洗床單被褥,冬生在院子裡玩。
隱約聽見冬生在說話,揚聲問了一句:「冬生,你在跟誰說話?」
「幾個不認識的叔叔,他們來找你。」
許問一聽站起來,兩手往外套上擦了擦,一推門看見幾個人站在院子裡。
兩隊人馬,一隊穿著軍裝,一隊穿著中山裝,還有一個許問眼熟的公社幹部。許問跟路遠征訂婚時看見過他。
「請問你就是許問同志嗎?」
許問點點頭,「請問你們是?」
那兩隊人互相對視一眼,穿軍裝的那個朝許問打了個敬禮:「許問同志,我們是市武裝部的,這些同志……」他指了指身邊的中山裝,「是行政部的。今天我們來是受人所託托。」
說話的人從身後的人手裡接過一個文件袋遞給許問:「這是路遠征同志的遺書以及他最後幾個月的津貼。怕你們缺錢先送過來。」
許問手一抖,文件袋掉落在地,「他……他……」死了嗎?
三個字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穿軍裝的人搖頭,「具體情況我們也不太清楚。他的單位涉密太多,我們只接到通知讓把這些轉交給你。如果路遠征同志確實身故,也需要時間走相關流程。」
旁邊的中山裝彎腰撿起文件袋重新遞給許問:「許問同志……節哀。路遠征同志是個英雄。」
公社那人把手裡拎著的糧油米麵果籃等一起放在院子裡的空地上,「路遠征同志的撫恤金得走流程,你們生活上有任何困難直接到公社來找我。」
許問不知道把他們送出門的,等回過神她站在門口,那些人卻像憑空消失一樣。
冬生扯扯她的衣角問她:「麻麻,你怎麼哭了?」
許問連忙擦了下眼睛,勉強笑道:「麻麻只是想爸爸了。」
「哦!」冬生點頭表示理解:「我也很想爸爸。那麻麻身故是什麼意思?」
許問低頭看著懵懂的冬生,眼淚再次落下,止都止不住,她張開手臂緊緊的抱住他。
第39章
路遠征的字和他的人一樣, 沉穩中透著張揚。
遺書就簡簡單單公事公辦的幾行字。
房子留給許問。
他這幾個月的津貼給許問。
若許問要再婚嫁,冬生可交給叔伯撫養。
許問看這封遺書時坐在天井裡。
天氣非常好,太陽也特別高, 算是冬天難得的暖和天。
被她暫時糊弄過去的冬生, 在院子裡玩躲影子,從陰影里探出頭再躲回去。
時不時還喊許問一聲:「麻麻,你看!我的影子變大了!」
「嗯,很厲害。」許問勉強扯起唇角勾了下,抬頭望著刺眼的陽光,十分迷茫。
上次這麼迷茫的時候還是剛穿過來那會兒。
許問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感覺。
她跟路遠征從認識到結婚到分開真正相處的時間怕都沒有一周,見面的次數也都屈指可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