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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鑼鼓嗩吶隊來了,開始吹拉彈唱。
生產隊裡很多人無事都過來看熱鬧。
許問沒太懂這一舉動的意義,可能是為了給奶奶做排場。
到了深夜,人都散了,附近的親戚也都回去了,靈棚里守靈的是許秋石跟二叔他們。
許問也被勒令回去。
朱美珍心疼她,不讓她留在這兒:「你還年輕,晚上外面這麼冷,凍壞了可咋整?回去休息一晚上,明天還有得忙呢!」
許問其實也沒那麼冷,路遠征自打知道她要跪一天,回家把他軍大衣給拿過來讓她蓋在腿上。
最後,她拗不過朱美珍只得回家。
大年初三,奶奶火化。
吃過早飯,沒一會兒把奶奶送去火葬場。
送之前,還讓孝子賢孫們看了會後一眼。
把奶奶抬上車的那一瞬間,所有的孝子賢孫同時哭了起來。
許問這才有了奶奶真已經去世的真實感,哭得撕心裂肺。
現在奶奶雖然閉著眼,可還是有血有肉,再回來就是骨灰了。
火化只有幾個人跟著去,輪不到許問一個孫女。
再回來都是中午過後了。
車在生產隊外就停下了,許秋石抱著奶奶的骨灰匣走在前面,二叔捧著奶奶的遺像跟在一邊。
許問他們這些人都站在村口迎著,一看見奶奶就都跪下開始哭喊。
隨後列好隊跟在許秋石身後接奶奶回靈棚。
這一次,靈棚里那個三七分的布帘子就撤掉了。
骨灰盒放進棺材,蓋好蓋子釘死。
還是男女分開跪在棺材左右。
晚上依舊是鬧哄哄的吹拉彈唱。
大年初四,是奶奶下葬的日子。
這一天許家更是熱鬧。
像許望的公婆,姑嫂,桑小青的公婆,姑嫂,路遠征的叔伯,等,這些人都要過來弔唁。
中午許家要隆重地待客。
許問家地方小,得借用鄰居家的房子。
白事的宴席也是八大碗。
吃過午飯,才是下葬前的重頭戲。
許秋石領著男孝子,朱美珍打頭帶著女孝子。
先去這些坐席的賓客處答謝一圈,就是磕頭。
賓客們過來弔唁,再家屬答謝一回。
下午一點半多點,主事的高喊:「啟靈!」
許秋石舉高了盆重重的摔在地上,大聲哭喊:「娘,您走好!」
之後就是把奶奶葬進祖墳。
送葬隊伍也是有講究的。
案桌在最前,之後是抬棺的,後面跟著兩列披麻戴孝的孝子賢孫。
一路上要停好幾次,每一次主事的都會高聲喊一堆什麼。
許問聽不出來。
反正他喊完之後,總會有同樣的老者出來上香。
她姥爺是第一個。
然後孝子賢孫磕頭。
就這麼一路走走停停,到了許家祖墳上。
奶奶跟爺爺葬在一起,坑都挖好了。
棺材放進去以後是填土。
那一瞬間,再次響起了哭聲。
許秋石哭到鼻子眼淚都流了出來,跪在墳邊,兩手扣著棺材上的石板不讓填土。
一個五十來歲大男人,哭得跟個孩子一樣:「娘,你走了我就沒有娘了啊!」
不管一個人多大年齡,有爹有娘就能當孩子。
許秋石一直做好了奶奶會離開的準備,可真正下地這一刻,他還是崩潰了。
許聞一邊哭一邊拉著許秋石。
朱美珍哭得比兩個姑姑都傷心,她自打嫁到許家跟奶奶相處了二十三年,跟奶奶比這倆姑姑還像女兒。
畢竟奶奶不是那種惡婆婆,朱美珍一進門她就放權了,平時少管事多幹活。
婆媳偶爾也拌嘴,但朱美珍那性格,有話就說,說完就忘也不記仇。
奶奶為人又豁達,所以兩個人算是全公社比較出名的模範婆媳。
許問也在哭,但是她不適應這種哭喊,只是默默流淚。
兩輩子,第一次這麼送最親的人離開。
許問很難受。
她想,她上一世的父母,在得知她遇難時,該多麼痛苦?
路遠征陪在許問身邊,摟著她的肩膀,輕拍安撫,低聲重複:「你還有我。」「我還在。」
等奶奶下葬完,還得處理身後事。
生產隊幫忙的人,把借來的桌椅板凳都還了回去,靈棚也拆了。
一切都收拾妥當才都自行各回各家。
朱美珍啞著嗓子挨個道謝,每個人塞了一把糖塊瓜子或者是煙。
大過年的,都得走親戚,抽空來幫忙的都人人情。
等其他賓客也都送在,家裡只剩二叔二嬸小叔小嬸大姑二姑他們。
許望一家、許聞一家、許問一家也都在。
許望許聞許問是單純想多留會兒陪陪許秋石跟朱美珍,畢竟這個年過得兵荒馬亂,也沒時間好好坐下來吃個飯聊聊。
奶奶剛去世,父母都很難過。
而且,許秋石跟朱美珍明顯累得不輕,他們想看看還有什麼遺漏的活好幫著做做。
見許秋石兄妹幾個還有話要說,許望他們姐弟兄妹都進了裡屋倒地方,圍坐在炕上聊天。
小孩子們都跑出去玩了。
還都是離死亡太遠的年紀,不懂太奶奶去世意味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