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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元不再說話,蹲下身,接過她手中的扇子,輕輕對著土爐子扇風,看著爐中的黑炭漸漸變紅……
梨樹溝的親戚飯後就歡天喜地告辭了。次日一早,各自收拾了衣物行裝,帶著娃兒又趕來,安排他們分別住入黃老大和黃老二家,從此和泉水村的娃兒一起讀起書來。
然讀書這個營生不像種地,撒了種子幾天內就能出苗,“十年寒窗苦”,短期內是沒有效果的;再說,各人資質和心性也不同。有些娃兒不愛讀書,還有些娃兒往日野慣了,驟然被圈起來逼他讀書寫字,他便受不了。
因此兩點。黃元開館十來天后,待新鮮勁頭一過,娃兒們便在學堂里鬧出種種事端來:有的逃學,有的打架惹事,或者撕了書本、打碎硯台的,為此受罰不知多少。
有些爹娘望子成龍,把娃兒打罵一頓,依舊還叫他去上學;另有些爹娘見花了束脩不說,娃兒學了好些天,才認得沒幾個字。家裡倒少了人幹活,略算算帳,覺得很吃虧,又嫌考秀才之路實在遙不可及,便索性不叫娃兒去了。
一月後。竟有二十來人退學了。
這原在杜鵑和黃元意料中,便將束脩退給他們了。
再說黃大娘,一月下來真是心力憔悴、差不多要病倒了。
自從侄孫們住進家裡後,她為了在娘家人面前長臉,且這事是她一力主張答應的,因此不敢抱怨,勤勤懇懇打理家務、伺候一家子茶飯。
可往日伺候自家人。兒孫的生活習慣和脾性都是她熟悉的,心中不存他念,做事自然一心一意,現在卻不同了。
先說煮飯。
家裡整整多了六個娃兒,無論飯粥,一煮就是一大鍋。炒菜更要費心。每次舀米糧時,她心裡便肉疼不已,再無當初收禮的喜悅和風光,且十分懷疑她收的那些米糧物資到底夠不夠侄孫們吃的,長此下去。家裡能貼補過來嗎?
再說洗衣裳。
多了六個娃,每次洗衣都是兩大盆,她累得腰酸背痛、頭暈眼花,卻絲毫不敢抱怨一聲,因為她看出小兒媳不大高興,每天都外出地里幹活,家裡的事也不大管,也不伸手幫忙。
最後,她覺得家裡生活完全亂了。
以前,小順是黃家老么,卻極懂事乖巧,很少淘氣搗亂,所以黃大娘耳根清靜慣了,家裡也都收拾得井井有條。現在忽然間來了六個娃兒,不過六七歲到十來歲不等,湊一處什麼話不敢說、什麼事不敢做?一早一晚,嘰嘰喳喳吵得她頭暈心煩!她先是端著姑奶奶的架子大聲呵斥管教他們,後來漸漸連呵斥的力氣都沒了,也沒興趣呵斥了。
然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她無法跟人抱怨。
每每聽見村里人讚嘆她好性子、顧娘家,她臉上的笑比哭還難看,滿心沉甸甸的,不知這日子什麼時候熬到頭。
黃大娘不好過,杜鵑家自然也遇見相同情形。
姐弟姊妹們之間言笑無忌,多了外人,總是不爽。好在家裡雖然增添了些事務,外面農活卻有人幫忙,姊妹幾個合力操持家務,十分麻利,便不像奶奶那麼難捱。
秋收開始,私塾放三天假,讓學生們回家幫忙。
黃家也忙起來,割稻子、收玉米、砍芝麻、拔黃豆、挖山芋,杜鵑姊妹還上山打板栗、撿菌子、挖藥草等等,每天都有活計。
黃元並不是萬事不理,偶爾也會下地。
這日清晨,他跟爹娘下地砍芝麻。
到了地頭,馮氏吩咐道:“元兒,你別砍芝麻了,你去把那幾棵葵花盤子割下來。小心些,別把手刺破了。弄下來裝這個簍子裡。”
黃元知道娘照顧自己,忙提著簍子去了。
家裡並不需要他幹活,他跟來是為了陪爹娘,並體會農家耕種的辛苦;再就是為了觀看遠山近河、田間地頭的諸般景致和民風,為詩文書畫積累素材、激發靈感。
因為之前已經採收了一批,地里只剩十幾棵葵花,他很快割完了,便坐到地頭,從懷裡掏出一本書看起來。
看一會,他抬頭打量遠處山巒並附近田野,靜靜遐想一會,再低頭看書。漸漸的,晨霧散去,陽光乍出,山川明朗。
忽聽一聲清脆嬌嫩的“哥哥”,黃元抬眼,只見那邊地頭來了一紅一紫兩個女兒,披著長發,正是杜鵑和黃鸝。
黃鸝在地埂上飛跑,輕盈的像只蝴蝶。
等到了近前,黃元見她二人長發半干、面色光潔粉紅、眼眸黑亮澄澈,衣褲也是才換的乾淨的,便知道她們晨練後才沐浴完。這份清新美麗,他竟不知用何詞句形容,腦中不由自主地浮現清晨帶露的花朵,嬌艷的畫面,恰似眼前少女。
“你們來了!”
他站起身對杜鵑笑,心中柔柔的感觸萌動,仿佛含苞待放的花朵,正被喜悅之情撐得慢慢綻放!
黃鸝過來抱住他胳膊,笑嘻嘻地叫道:“哥哥!”
黃元也沒應,笑著替她順了順被風吹得凌亂的長髮。
第277章 童言驚心
杜鵑四下打量一圈,笑問:“在這看書,你不嫌吵?”
附近田野里,散落著不少做農活的人。
黃元笑了,告訴道:“也不知怎麼了,若是別的地方,我最不耐煩擾的;可在這裡,我竟不覺得,好似他們也是這山川田野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