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3頁
絕望的時候,這些記憶使得她如枯木逢春,心底小小地鬆動了一下,向他展開今天第一抹笑容。
黃元看見這笑,心中又一波痛苦撞擊,站立不穩。
他怔怔地看著杜鵑,神情慢慢堅定起來。
自杜鵑上了木架起舞,方火鳳與其說是在看舞,不如說是在看黃元。黃元的痛楚、所吹的《長相思》,都令她心碎難過。她不知自己是為了他的痛而痛,還是因為他為杜鵑痛而痛,或者根本沒有區別。
她看著杜鵑,神情也堅定起來。
再說林春,穩穩地接住了杜鵑,扶在一旁。
然後,他取下身上的獅子行頭,露出裡面暗紅箭袖和長袍,越顯英姿勃勃、神采奕奕。他轉身從一位族兄手上接過兩面豎直匾牌,將其中一面遞給杜鵑。
杜鵑仔細一看,原來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不用說,這是他雕的了。
可是……怎麼送給她?
林春對她一笑,道:“走,去催嫁!”
杜鵑就明白了。
今天是大姐成親的日子,剛才這舞必須有個好的吉兆,林春接住她,再送這樣一副匾,意義就非凡了。
於是她和他並肩往黃家上房走去。
這一刻 ,她倒成了林家來迎親的了。
其實,只要熱鬧喜慶,管他婆家娘家呢。
在回雁谷,她曾告訴林春她前世一些婚宴習俗:女方姐妹好友會跟著送親去男家,婚宴上還有男儐相和女儐相,林春當時聽了眼睛一亮——他和她不就是最好的男女儐相嗎!
所以,今天夏生和黃雀兒的成親儀式被他們兩人弄得有些跨越時空了。
林春以兩幅木雕催促發嫁,實在出乎人意料。
因為泉水村催嫁都是遞紅包的,還要不停放鞭炮。
當然。今天這些林家也做了,木雕是另外添加的。
杜鵑抱著兩幅木雕進房,告訴黃雀兒這句話的意思。
黃雀兒聽了,精緻裝扮過的臉上更添幸福神采。
沒有再折騰。黃家立即發嫁。
拜別過長輩後,由黃元將大姐背了出去。
這裡,杜鵑又一次破除規矩——
她也跟在黃雀兒身邊,隨她去了。
黃鸝急了,忙拉住問:“二姐姐做什麼?”
杜鵑回頭一笑,道:“我送大姐。”
黃鸝只覺不對,又不能不要她送,眼睜睜看著她出去了。
到了外面,鑼鼓齊響,嗩吶也吹了起來。熱鬧氛圍中,黃元將黃雀兒背至花轎門口放下來。一轉身,就見杜鵑和大猛媳婦一塊將黃雀兒往轎里扶,不禁愣住。
這是什麼規矩?
可沒有人告訴他。
雖然是莊稼人,但林家的花轎卻做得非常精緻:以紫楠製成。四方四角出檐的寶塔頂,轎身四面分別雕刻著龍鳳呈祥、麒麟送子、喜上眉梢、富貴牡丹,上面橫楣等處另有吉祥花卉和喜慶圖案,四檐角懸挑精緻繡球,看去十分華麗。
這轎子顯然有很多年了,古老又吉祥。
杜鵑不禁暗贊,還真不像莊稼人坐的花轎!
四個壯漢抬起花轎。霎時鞭炮噼里啪啦響個不停,鏗鏘咚咚的鑼鼓聲中,迎親隊伍啟程返回。
黃元和黃小寶等人作為男方親友,是要送親的。
然而,當他們發現杜鵑也跟著去了,一個個都張大嘴巴。
黃元一把拉住杜鵑。“杜鵑,你幹什麼?”
杜鵑道:“我送大姐。”
黃元急了,道:“你不能去。沒這規矩。”
杜鵑道:“規矩是人定的。”
黃元看看她,再看看一旁的林春,嘴唇微微顫抖。堅決道:“你不能去!”
這是兩個女兒要一同出嫁嗎?
可是,杜鵑根本不理他,早已轉身隨著花轎走了。
林春冷冷地看著他道:“她想去就去!”
說完也走了。
黃元心痛抽緊,只好跟著去了。
一路上,他反覆思量斟酌。
花轎是抬往林家老宅的,新人在老宅祠堂拜堂,然後才送來林家二房這邊入洞房。
晚上,林黃兩家都大擺宴席,將喜慶熱潮推向頂峰。
飯後,女家送親的親友要返回,杜鵑沒有跟眾人回去,說她待會兒跟二妮直接回家。
黃元聽後再次難受。
可是,這次當著滿屋子人他什麼也沒說。
等回到黃家,他將黃鸝和黃小寶叫道一旁,低聲囑咐了幾句話,就獨自出了黃家院子,奔南山而來。
離開喧囂熱鬧的人群,走在田野里,他頭腦更清晰了,心中也更痛,眼前上下翻飛的都是那隻孤雁,一聲聲叫得催斷肝腸。
他踽踽獨行,也像一隻孤雁,去尋找丟失的伴侶。
來到杜鵑門前,門內兩隻狗立即瘋狂叫了起來。
他生氣地低喝道:“瞎了狗眼,還不認得人!”
那狗很不給他面子,依然狂吠。
隔壁癩子聽見狗叫聲,忙跑過來喝問“是哪個?”
黃元忙道:“是我,癩子哥。我在等杜鵑回來。”
癩子見是黃元,忙道:“是黃夫子啊。那……你等吧。”
他滿心納悶,想說杜鵑不是去你家了麼,你怎麼倒來這了,又不好問的;想叫他去自己家裡坐坐,也覺得不妥,只怕他也不會去的,只好隨他去了。——前兩天,他可是整晚坐在杜鵑門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