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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青黛已經神思恍惚,聽不進任何言辭。
眼睜睜地看著黃元決然而去,對著那背影吞咽淚水。
忍著鑽心的痛楚。她轉身跑出長廊,來到外面露台上,伏在欄杆邊獨自低泣。丫頭們無人敢上前勸慰,都知道她的脾氣,這時候勸也是不會聽的,只好任她去了。
誰知,一個錯眼。她就縱身跳了江。
幸好下面有漁夫在,才能倖免於難。
元夢齋人來客往,都是文人士子之流。剛才的情形大家親眼目睹,便是不認識陳青黛的,也由熟悉黃元的人口中得知其身份,從而猜測到部分內情。
眾人不免私議。覺得陳姑娘對黃元情比金堅,寧可違背長輩命令,也要誓守婚約,想是被黃元拒絕了,才無顏苟活於世。只好投江自盡。
陳青黛成了多情女,黃元自然成了無情郎。
黃元面色難看之極,卻並不解釋。
這時候,解釋也無用。說輕了顯得心虛,找藉口;說重了有落井下石的嫌疑,更顯無情無義,索性什麼都不說,等陳家人來再說。
跟隨在陳青黛身邊伺候的丫鬟婆子們見他連雅室門邊也不靠近,均恨極了——
都這時候了,還不肯給個準話,真真是無情郎!
陳夫人得知女兒跳江,驚得魂飛魄散,急忙坐車趕了來。
路上,她問了跟隨陳青黛的婆子,知道了事情經過。她認定都是黃元不對。雖然不知黃元和青黛說了什麼,想必不是好話,才讓青黛氣得投江。因此,她將所有的責任都怪到了黃元身上,發誓不放過他。
一進元夢齋,她便氣勢洶洶地指揮跟隨的媳婦婆子們:“給我砸!把這忘恩負義的小畜生畫齋全砸了!”
眾婆子得令,擄袖子上前,扯的扯,拽的拽,把畫齋牆上掛的畫幅、案上和青花大瓷瓶中堆插的畫軸全掃落地上,轉眼間畫齋被糟蹋得不成樣子。
可惜了那些畫,讓喜歡而又囊中羞澀的人痛心不已。
黃元聞訊趕來,怒喝道:“陳夫人這是幹什麼?”
陳夫人冷笑,頭上戴的鳳釵珠串不住晃動,指著他厲聲道:“幹什麼?你這忘恩負義的東西,還有臉問!我女兒有個好歹,要你陪葬!”
黃元沉聲道:“你們要退親,反說我忘恩負義。我若不放手,連累了楊家和陳家,你們不更要說我忘恩負義!陳夫人倒告訴晚輩,究竟要如何做才算不忘恩負義?”
陳夫人根本不理這茬,指著他鼻子罵道:“無情無義的東西,青黛對你如此痴心,你竟然氣得她去投江。你良心叫狗吃了?”
黃元氣得渾身發抖道“不可理喻!”
這才是秀才遇見兵呢,有理也說不清。
眼看畫齋一樓大堂一片狼藉,無一幅好畫留存,他忽然笑道:“砸吧!扯吧!放手砸!放手扯!”
就在這時,一聲清脆如黃鶯出谷的聲音清叱道:“住手!”
陳家婆子媳婦們一愣,就停了手。
陳夫人和黃元朝門口看去,只見從門外站著個戴帷帽的黃衣女子,在身周數名丫鬟媳婦圍隨下,裊裊走了進來。
陳夫人雖然不認得這些人,卻從僕婦服飾上判斷出是昝府的下人,頓時不敢放肆。
那黃衣女子走近她,在她三尺開外盈盈而立,清聲道:“陳夫人請手下留情!還是先去看看陳姑娘,早些將她接回去吧。一來她經了水,要及早請醫調治;二來在這鬧大了,對她閨譽有礙;三來這畫齋可不是黃秀才一個人的,其中還有知府公子和巡撫侄兒的份子,夫人一氣都砸了,後果恐難承擔。”
並不十分有氣勢的一番話,卻讓陳夫人忌憚不已。
但她不肯就此罷休放過黃元,因道:“黃元無情無義,害我女兒投水自盡,豈能饒他?這畫齋損失,當然該由他一人承擔了,與知府公子和巡撫侄兒無干。”
黃衣女子道:“夫人就算有天大的冤屈,也該去衙門分說,不該砸鋪子。是非曲直,到了衙門自然見分曉;砸了鋪子,有理也變沒理了。”
陳夫人哪敢往衙門裡說這事,也說不清啊!
可是,她卻是會辯的,遂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悲切道:“若是能去衙門告狀,小婦人還費神砸鋪子幹什麼!只因我女兒是投水自盡,又不是黃元推她下水的,這個虧沒法說。也不知這小畜生跟青黛說了什麼,氣得她不想活了。真是歹毒心腸,讀書人殺人不見血呀!想不到我姐夫救了他一命,還送他上學讀書,學了一肚子墨水,到頭來卻害了自己外甥女。啞子吃黃連,這虧我們算是吃定了,沒法跟人說。姑娘想,我做娘的,能不傷心氣憤嗎!”
黃衣女子聽了一頓,轉頭問黃元道:“敢問黃公子,當時跟陳姑娘說了什麼,可方便透露?”
黃元昂然道:“黃元事無不可對人言。只因在下新認回生身父母,想著害他們憂傷掛懷多年,實在不孝;且近來在下不順心之事頗多,遂準備隨爹娘回山里,安心侍奉他們,略補孝心。陳姑娘便說在下無情無義,棄她於不顧,竟去跳水自盡。其中緣故,在下也百思難解。”
黃衣女子和圍觀眾人這才恍然。
陳夫人怒道:“青黛待你情深不悔,你就這樣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