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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元顯然也發現了這花的不同。
“這是什麼花?跟杜鵑很相似。”
他說跟杜鵑很相似,卻不說是杜鵑。
紅杜鵑火紅燦爛,一般枝葉上的花朵密集,一叢叢一簇簇,看去分外喧囂熱烈;而黃杜鵑枝葉上的花朵沒那麼密集,一朵朵十分清爽、優雅獨立,其花瓣質感厚膩,不像紅杜鵑花瓣脆薄,容易焉。
“這是黃杜鵑。”
林春一邊吃飯一邊道。
黃元就沉默了。
他發現,林春這雕刻非同小可,不是精美可以概括的,更不是通常的能工巧匠可比的,他用刀展現了另類藝術的魅力,比書畫大家毫不遜色。因為,他極具天賦,比一般人更容易捕捉事物的神韻。他對耿夫子畫的評價,絕不是班門弄斧,而是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其弊端。
這幅奇花初胎,根本就是杜鵑的寫照。
再沒有比這花更能展現杜鵑氣質和神韻的了。
若一定要挑缺點,就是他還年輕。技藝尚需再精進。
黃元呆呆地看著屏風,耳中卻聽見杜鵑和林春對話:
“你怎麼想起來雕這花?”
“這個好呀,我對這個熟悉的很。換旁的,雕不出這味道。”
“你可以雕玫瑰呀!”
“我不喜歡玫瑰!”
“那蘭草呢?上次咱們在那山谷幽潭邊看見的蘭草。真可謂‘空谷幽蘭’,比這花名貴、奇異多了,當得起‘奇花’稱謂,這黃杜鵑太普通了。”
“我要展現的是少年銳氣,蘭草太嬌嫩了。”
杜鵑啞然。
黃元深深地吸了口氣,轉頭道:“林春說的對。‘奇花初胎,矞矞皇皇’,蘭花難以比擬。矞矞者,春之萬物生長之貌也;皇皇者,堂皇、盛大之狀也。牡丹國色太過富麗,幽蘭太過嬌嫩,玫瑰太媚,梅花太潔,桃花太艷。菊花太……”
“停!”杜鵑慌忙做了球賽時要求暫停的手勢,也不管兩人看不看得懂,“別跟我說菊花也不好,我跟你急!天下的花兒各有長處,含苞待放時,那不是孕育著勃勃生機?你不雕就不雕,別扯一堆理由。在我看來。都是強牽附會。”
她怎會不知林春的心思,只想不通他是如何想到黃杜鵑的,她可沒告訴過他這個。
這孩子,她該拿他怎麼辦呢?
杜鵑看著林春開始發愁。
黃元和林春見杜鵑這樣,都笑了。
笑過後,黃元心思複雜地看著小木匠……
林春吃完飯。杜鵑將碗收拾了,對他道:“你歇歇吧,吹支曲子也好。總是這麼聚精會神地做一件事,太耗神了,得放鬆放鬆。”
林春卻另有打算。道:“我要活動活動,打一趟拳,再洗個澡,再來雕虎。”
於是,黃元就看見如龍騰虎躍的林春……
竟然文武雙全!
他心裡不可抑止地滋生出一種叫做“嫉妒”的情緒,這可是以前面對任何人都沒有過的。
林春活動完,一身大汗,去井邊舀了冷水準備洗澡。
杜鵑聽後急忙阻止,“瞎說!別用冷水洗。我燒了熱水,兌了洗吧。”
黃老實吃了飯沒事幹,正在院裡閒逛呢,聽見了忙道:“春兒,你拎冷水,我去給你舀熱水。你爹讓你跟來幫忙,我要是不好好照應你,回家你爹要跟我算帳的。我可算不過他。我怕你爹呢。”
他實話實說,林春和杜鵑同時笑出聲來。
林春便打了井水先進屋去了,黃元則看著杜鵑發呆。
她對林春這樣關心,到底是個什麼心思?
次日沒有堂審,黃元有事出去了,杜鵑正教黃鸝功課,馮長順匆匆跑進來,一臉急切。
“姚金貴那小畜生來了,還有你大姑,說要見你爹。我不讓進,他們就跪在客棧門口,說是給大舅舅請罪;還說他一片誠心,又是外公做主的親事,求大舅舅成全。我罵了他也不吭聲,只顧磕頭,把頭都磕出血來了。”
馮長順是個有心計的,知道這一招毒辣,便不敢跟他耗,慌忙就進來報信了。
杜鵑就氣得站起身來。
真是太可惡了!
這分明是敗壞黃元的名聲,敗壞她的名譽,逼黃家就範。
這個姚金貴,變奸詐了。
果然是“壞蛋不可怕,就怕壞蛋有文化。”
馮氏聽杜鵑分析利害後,氣得要和黃老實出去拼命。
杜鵑攔住他們道:“爹,娘,你們這樣出去鬧,他可稱心了,正合了他心意呢。我也不會出去的,我要出去了,也正合了他心意。讓我想想,該怎麼辦。”
小黃鸝柳眉倒豎,道:“讓我去!我要罵……”
杜鵑截斷她道:“你什麼也別罵。”
馮長順也道:“這事不能吵。要是吵架管用,我還進來告訴你們幹什麼,我還怕了他?當年跟你爺爺奶奶吵架我可是一點都不怕的。”
黃鸝憤憤道:“那怎麼辦?”
杜鵑細細想了一會,又和馮長順低聲商議了一會,才對黃老實和馮氏教了一番話,又讓他們換上走山路時穿的粗布衣,把頭上身上一頓捯飭,原本清爽的兩口子就略顯悽苦狼狽相,匆匆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