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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是複雜的心理!
方火鳳聽著二人對話,終於醒神,也徹底崩潰了。
她“撲通”一聲跪倒在昝虛妄面前,哽咽道:“哥哥,若你怪妹妹私奔丟人,就殺了我吧;若你心中還存有一絲憐惜、還顧念一點手足之情,就放過我們,也別再為難杜鵑了。”
昝虛妄不可置信地問:“他這樣對你,你還為他說話?”
方火鳳道:“自來這後,他一直對我很好。只要兩情相悅,妹妹對名分無所求;若是沒有真情,就算再榮華富貴又如何?”
昝虛妄怒喝道:“為了他,你連自尊都不要了?”
方火鳳抬起淚眼看他,淒聲道:“自尊,不是靠權力手段爭來的;自尊自愛的人,哪怕再貧寒低賤,別人也休想踐踏他!妹妹從來就沒有失去過自尊,哪怕私奔來這,我也昂首做人,不覺比人矮一等;可是今天——”她泣不成聲,哽咽難續——“今天……妹妹……才……丟光了自尊!”
她的目光絕望到極點。
大哥,曾經多麼愛護她!
這時候還能為她這個妹妹撐腰,她只有感激的;可是,也正是他的撐腰,生生毀了她的未來!
她跪地膝行,又轉向黃元哭道:“哥哥也是愛護我,才這樣口不擇言。他是在盡一個兄長的責任,就如同你愛護杜鵑和黃鸝她們一樣。試想,若是雀兒姐姐在林家過得不好,你也一定會上門譴責的;你這樣寢食不安,不就是因為杜鵑嗎?因何不能體諒哥哥維護我的心情?”
黃元閉口不言,只深深地看著昝虛妄。
昝虛妄並非愚鈍之人,立即明白了妹妹的意思。
他一面後悔憤激之下衝動了,不該抬出昝家壓迫黃元。一面又痛恨他的傲骨;想要狠狠教訓他,又投鼠忌器;待要將妹妹帶走,然後放手施為,還是投鼠忌器。——真要那樣,妹妹只怕再不會活了。
想到為妹妹撐腰卻弄巧成拙。他惱羞變成怒。
然他和妹妹一樣,都有過人之處:
能忍人之不能忍,行人之不能行之事!
當下,他狂怒地一揮手,將茶几上物件全部掃落。
借著這一揮的發泄,他指著方火鳳道:“他將黃杜鵑遇劫的過錯歸咎於昝家。歸咎於你,對你可有半點情義?他枉讀了一肚子治國經史,也不想想,眼前的事是我等身為臣下可以違命的嗎?再者,官場何等複雜。當初他身陷牢獄不就是證明。這等糊塗不知道理的無情義之人,你還為他說話?你自甘墮落,我便不再管你死活,隨你為妻還是為妾、為奴為婢!”
這便是變相退讓了。
方火鳳依然叩頭道:“求昝大人放過杜鵑。”
昝虛妄好笑極了:“放過她?我剛才的話都白說了!”
他施施然在椅子上坐下來,往後一靠。
略定了定心神,才又道:“本官也很想賣這個人情給黃家。可惜這事不是本官能做主的,本官也只是奉命行事,到現在我連黃杜鵑是什麼人還不清楚呢。哦。你們還不知道吧,這次不止本官來了,西南禁軍還派了一位副將軍來。正等著本官回稟結果呢。你們說,本官要如何放她?你兩個不知天高地厚,好像就只有黃杜鵑的命是命,把昝家上下幾百口死活都不在意。可就算本官放手,胡佛手將軍能放手?”
他不能對黃元怎樣,不是還有杜鵑嗎!
黃元越在乎她。他越要踐踏她!
他忽然盼望:最好他跪下求他,或者憤怒地發狂。這樣才能一解心頭之恨,才能洗刷剛才的恥辱。
然黃元卻沒有如他所願。
他既沒求他。也未發怒。
不但如此,他還對方火鳳道:“別求他!”
方火鳳愕然回頭看他。
黃元又道:“若你是昝水煙,今日就隨他走吧;若你是方火鳳,我便還是那句話:定不會辜負你!”
方火鳳看著他,怔怔滴下淚來——
同樣的話,她如今聽了怎麼沒有當初的安心呢!
不管怎樣,她沒有選擇了,就算死也不能夠。
她便默默地爬起來,站到他身後。
昝虛妄臉色鐵青,森然盯了黃元一眼,強忍住將他撕碎的衝動,大步走了出去。
等他走後,黃元轉頭,定定地看著方火鳳。
她也看著他,突然無限懷念正月初一晚上,他陪她看把戲的情景,是那樣溫馨:聽說她心裡難受,他沒有強帶她去林家,而是在椅子上架小凳子,陪著她一塊站在院牆角落裡,互相攙扶著倚靠在牆頭,偷偷地看隔壁喧譁的人群,如同偷窺歡樂的頑童。
他並不是敷衍她,而是照顧她的膽怯和畏懼心理。
不帶她去林家還有一層意思:在他心裡,歡樂和幸福是遮不住的,隔著院牆也一樣能感受到;甚至,只要有他陪,便是不站在牆角偷窺而只是在屋裡聽那歡樂的聲音,也一樣會覺得喜悅。
因為歡樂是阻隔不住的,除非自己給自己設心障。
就如同家貧之人吃不起肉,自會弄些野菜撈些小魚蝦,精心烹煮了也吃得十分香甜;沒有華麗的衣裳,將粗布衣裙洗得乾乾淨淨,弄些簡單的裝飾,也一樣美麗。
以往唾手可得的東西,往後還會再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