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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春恍然。
他也輕聲道:“知道了。連皇家的江山都更迭變換,何況我們。這兒是我們先發現的,那是我們的福氣;住多久,要看子孫的福氣。布置舒適就好了,太過出色了反遭人覬覦。保留不住。”
杜鵑道:“就是這樣。先住下。要是還沒來就忙著大造房屋,白費了許多時光和心力不說,人也累,還是慢慢經營比較合適。”
林春想了想,道:“那就樸素些。還是蓋木屋吧。”
杜鵑點頭,道:“這兒山石少,不像泉水村。”
林春道:“可以燒磚。讓二哥回去學燒窯,還有碾米榨油那些,都要學。真搬來好些事呢。”
……
杜鵑說著說著就有些心不在焉,又想起了李墩。
實在沒法不想。實在是眼前情景很容易勾起她心底往事——往事是掐不滅的——她和他當時找到泉水村時,那份期盼和幸福比眼前更甚!
茫然想著,一時火把燃盡,就要滅了。
林春趕忙從身後又拿出一隻松油火把,就著殘餘火焰點燃。湖面重新又亮起一大團光芒,照著木筏上兩尊朦朧人影,遠看去好像一幅水墨畫。
杜鵑驚醒,低聲笑道:“你都準備好了,不打算睡了?”
靜夜中,少年的嗓音低沉輕柔,有些不好意思:“杜鵑,你累不累?我好想跟你說說話。你要不想說。就不出聲也好。你聽,山上有聲音,水裡也有聲音。這樣靜的晚上。人心也跟著靜了,能聽見白天聽不到的東西:山林和流水也在聊天呢,說得很輕……”
在這樣的環境和夜晚,他的感觸超常敏銳。
他描繪出一幅看不見、只憑心靈才能感受的意境。
杜鵑被他豐富的想像力感染,靜靜聽去,耳邊果然有各種音響:風過樹梢的低吟。不知哪裡傳來的叮咚流水聲,岸邊水草中仿佛有鳥兒長長短短的呼吸聲。更有遙遠的森林深處傳來孤狼的叫聲……只憑聲音,黑夜向她展開大山深處鮮明的圖景。
她靜靜地聽著。沉入一個夢幻般的境界。
恍惚不知身在何處的時候,耳邊有人輕喚“杜鵑!”
“嗯!”
她隨口回答,也不管誰叫。
“我聽見你心跳!”
“我也聽見你心跳!”
“我聽見你呼吸!“
“真的?我都沒喘氣。”
“嗯,我還聞見你身上好香。什麼味兒?”
杜鵑正要回答,忽然木筏邊“嘩啦”一聲水響,有魚兒跳出水面。
“它們不睡覺?”
杜鵑禁不住笑了。
於是寧靜被打破。
“回去睡吧,我困了呢。”
杜鵑道,再不答關於她身上香味問題。
她也不好意思說。
她沒擦任何東西,也沒帶乾花做的香囊,林春聞見的香味,大概是女孩子身上特有的氣息,她怎麼好意思跟他說?
林春聽她說困了,也不問了,急忙起身撐篙,木筏就盪悠悠朝島上漂去。在他們前方和身後,霧氣更濃了,木筏仿佛從雲海飄來。
杜鵑忽想起一事,問他的作品在元夢齋賣的怎樣。
林春就笑了,說“供不應求”,尤其是那梳妝盒,因為設置精巧、雕刻精美雅致,成為豪門官宦內宅青睞的搶手貨。
“我原沒空做許多,誰知就物以稀為貴起來,原來每件只賣十兩銀子,後來漲到二十兩五十兩一件,再後來有人出百兩紋銀。我實在沒空閒做,二來也不想因為出價高就接單壞了名聲,只好一概都推了。”
杜鵑笑道:“你真揚名閨閣了。可是你敢得罪她們?”
林春便說確實惹了好些麻煩,那些人都有來頭的。尤其是他做出來的東西別的工匠無法仿製,就算仿製出來也沒有他做的有靈性和內涵,一眼就能看出真假,那些人就更瘋狂了,稍有些名利地位的,便執意要得一件,方不落身份。
最後還是他師尊周夫子出面解釋,說他學業繁忙,規定一月只對外售五件,憑她們自己搶去。
夫子在府城很有些名望的,這才解了他的困擾。
“夫子很率性。他教我學問閒暇的時候,喜歡看我雕刻、問我設計所想,聽我說山裡的事;也把他作書畫的心得體驗告訴我,分析兩者異同,我們都獲益匪淺。我們倆個不像師徒,就像忘年交好友。”
杜鵑又問道:“你這樣老是回家。他怎麼就准了?”
這時他們已經將木筏靠岸,林春不出聲,待杜鵑跳上岸,他將木筏拴好,和她走上通往木屋的小徑。才又說了起來。
這條小徑是秋生弄出來的,雜草和灌木枝條都砍得很乾淨。晚間走在上面,兩旁林子裡臥伏了許多鳥兒,被他們腳步聲和火把驚動,四處亂竄。
“我告訴了夫子我的事,夫子就要我趕快回來。說‘人不風流枉少年’,喜歡一個女子就要去爭取。他還叫我千萬別輸給黃元……”
後面的話杜鵑已經聽不清了,她腦子死機了!
林春邊說邊警惕注視兩邊叢林,也沒留心她變化。
須臾到了家,杜鵑也不問他了。燒水洗漱歇息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