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頁
看看天,看看地,看看胖乎乎的雲,三月的草,五月的花,七月的果子。萬物生長,世界之大。他獨立於山之顛,天之下。
找不出和自己相似的同類,不被理解的穆法硰,獨自一人的穆法硰,這樣的穆法硰被送到了陸遠身邊。
陸遠了解真正的穆法硰嗎?他笑了,問著自己,卻遲遲給不了答案。
了解嗎?陸遠細細咀嚼了解這兩個字,這一個詞。從詞面解釋,聯想到的卻是種種和穆法硰相伴的過去,那些開心的,寂寞的,都融入到了解二字里去。
所謂了解,原來是這麼奇妙的東西。
他感喟,思忖,最終化作一個笑。
陸遠看著吃飯的穆法硰,他的側臉,他的鼻尖,他的嘴唇,觸手可及……不再是原著里的紙張,一個又一個文字構成的人物。
而是細胞,組織,器官……血液,肉體,靈魂構成的生物,完美的……活生生的一個人。
會傷心,會笑,能用眼睛看到萬物……那高聳的山峰,湍湍河流,凌空而上的游隼,他把萬物印在網膜上,再用手畫出來,畫在潔白的紙上。
穆法硰眼中的陸遠,會不會和陸遠眼中的自己,也有所不同呢?
陸遠覺得有趣,因此只是笑笑。
他進行假想的時間裡,穆法硰終於吃完了蘑菇飯,看起來鬆了一口氣。
陸遠笑他,輕輕托著下巴:「這位幼稚園小朋友,要做點大人才能做的壞事嗎?」
穆法硰看他,眼中不知是深情還是溫柔,又或許,他只是看他。
「喝點酒怎麼樣?難得約會,喝香檳吧。」陸遠微笑看他。
「隨你。」
「真的嗎?」陸遠笑,「那真是太感謝了,畢竟我也好久沒喝酒了。」他起身,拉開包廂的門,說:「請幫我們開瓶香檳。」
「知道了,請您稍等。」
陸遠聽到答覆,又坐回去,看起來躍躍欲試,很開心的樣子:「怎麼樣?你酒量好不好?」
穆法硰冷笑一聲,似乎是對這個問題的不屑。
香檳在酒杯里有著些許小氣泡,一個接一個,陸遠笑了笑,喝了一口,抿唇:「真棒,感覺真好。」
他和穆法硰乾杯,調笑著:「謝謝你請我喝這麼貴的酒。」
穆法硰抿了一口杯子裡的液體,沒有說話。
陸遠已經喝完了一杯,牛飲似的開始第二杯,他這個人從某方面來講,其實很沒品,煙也好,酒也好,根本嘗不出好壞。
只是奉行著越多越好的道理,灌醉麻痹自己而已。
「吶,你還好嗎?」陸遠因酒熏紅了臉,反而顯得眼睛格外亮晶晶的,他像天上的星,落到了穆法硰的酒杯里。
穆法硰安靜的喝酒,一言不發。
「難道說,你酒量超級超級好嗎?」陸遠笑,往下拉了拉毛衣,顯得脖頸更加修長。
穆法硰依然不答。
陸遠很少能一下子說這麼多話,可能因為穆法硰是個良好的聆聽者,他誇誇而談,但多半說的都是廢話,關於未來的暢享。
一瓶酒……只剩下了瓶底。
多半都是陸遠喝的,他揉了揉太陽穴,笑:「糟糕了,有點得意忘形了。」他柔聲對穆法硰道:「我們回家吧。」
穆法硰拿著酒杯,眼睛微紅,似乎是醉了,陸遠沒脾氣的笑笑:「算是我闖的禍,走吧……」他去扶他:「可以站起來嗎?」
穆法硰推開他,結果沒站穩,直接摔到地上,平躺下來,睜著眼睛,一句話都不說。
「寶貝?」陸遠吃驚,去摸他的頭:「是不是摔到頭了?痛不痛?」
「我看到了星星。」穆法硰說。
陸遠眨眨眼,無奈道:「好吧,你喝醉了,還有,不要用英文說話,用中文。」陸遠的英語水平著實一般,和他的俄語一樣,都是半斤八兩。
穆法硰睜著眼睛,因為躺下能清楚看見他眼睛上的疤痕,穆法硰繼續用英語道:「我好痛。」
陸遠嚇了一跳:「哪裡痛?」
他去摸穆法硰後腦勺:「摔到了?」
穆法硰握住他的手腕,壓在自己的胸口:「你聽。」
陸遠笑,無奈道:「我得用耳朵,才能聽到你的心跳聲。」
沒有預兆的,穆法硰開始流淚,他的淚水往下流,表情卻沒有變化。
「媽媽……」他用英文說。
陸遠怔在原地,微微別過眼去,半是苦笑,半是諷刺。
「媽媽死了。」穆法硰繼續道:「我好怕遠遠也死掉。」
陸遠心鈍痛,轉頭看他,用手給他擦眼淚,用英文告訴他:「沒事的,不用害怕,我不會死掉。」
「萬一呢?」穆法硰問。
陸遠好笑:「你哪裡來的萬一?不會死掉就是不會死掉。」因為酒意,感覺到了疲憊,陸遠躺在穆法硰身邊,好笑道:「幸虧這是日料的包間,裡面都是榻榻米,還能躺一躺。」
「陸遠。」穆法硰用回中文,神情變得毒辣,一寸一寸的掃視著他。
「嗯?」陸遠笑:「幹什麼?」
「待在我身邊。」
「好呀。」
「我想掐住你的脖子,折斷你的咽喉。」穆法硰靜靜地說:「我太喜歡了,喜歡的要瘋了,可是頭一次,我能抑制住。」
「抑制住,掐死你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