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頁
程敘言點頭:「的確是有冤屈。那村落的地勢略高,村裡的吃用,莊稼澆灌全仰賴上游水庫,可後來那水庫不知怎的落在村裡的地主手裡,地主為斂財將水價翻上十倍有餘,村民若不繳足銀錢,地主便要堵了水庫。那時正逢夏日,地里莊稼巴巴的等著用水……」
新帝沉了臉,「那地主真是心思歹毒之徒。愛卿說村里發生械鬥,是憤怒的村民殺了那壞心眼子的地主?」
「聖上猜的不錯。」程敘言繼續講述:「巧不巧的是,那地主的女兒是縣太爺的小妾,地主死後,小妾便求著縣令重罰村里人。大半個村的青壯都沒了,於是便有後面村人上京告狀之事。」
殿內安靜無聲,冰盆化去時散出的涼意縈繞四處。
程敘言飲一口茶,嘆道:「民以食為天,地主掐住鄉民的脖子,便該料到有這一遭。世上來錢的方式千千萬,那地主卻選最不堪的,最後害人害己。」
新帝深以為然。他也端起茶盞,茶湯澄碧,映出新帝年輕周正的面容,他忽然抬眸看向程敘言:「今歲夏日裡,似乎還未降過一場雨。」
程敘言斂目:「聖上觀察入微,臣等不如。」
「若是如此,恐怕百姓的莊稼就不得好了。」新帝突然沒了胃口,放下茶盞。
程敘言頷首不語。
半刻鐘後程敘言離去,新帝行至殿門處,外面的熱意噴涌而來,激的他汗水頻頻。
九天之上的烈日熾熱耀盛,周邊暈處一層光暈,毫不留情的炙烤大地,新帝四下看去,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
江平德小心道:「聖上,殿門處酷熱難耐,您回殿內歇著吧,免得傷著龍體。」
「仲惟在提醒朕吶。」新帝轉身往回走,咕噥道:「他倒是一顆心用在百姓身上了。」
世上來錢的方式千千萬,何必可著普通鄉民薅。斷了普通鄉民的生路,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新帝叫人去打探上京附近的莊稼長勢,探子回報:「聖上,今歲天旱,莊稼長勢不盛,有老練的農戶估算過,今歲收成恐只有去歲一半。」
新帝點著扶手,竟然這般嚴重?
「朕知曉了,你退下罷。」
「是。」
次日上朝,新帝試探的提了一下此事,他問道:「今歲天旱,諸愛卿可有何見解?」
「聖上,臣有奏。」一名官員出列:「天旱傷稻,臣去田間走訪過,今歲地里的莊稼長勢微弱,百姓家中也無餘糧,臣懇請聖上能將今歲稅收減少一二。」
「檀大人此言差矣。」另一名吳姓官員出列道:「今歲不過旱幾月,遠遠不及旱災勢重,若是今歲減少稅收,來年生有一二場暴雨,是不是也要以此為藉口減少稅收。一年復一年,稅收不提,國庫吃空,邊關送不及糧草兵武,拿何抵禦戎人?邊關失守,屆時戎人的鐵騎踏上我朝山河,生靈塗炭,豈不悔之晚矣。」
檀大人被這一套說辭都整懵了,他直覺不對,卻一時又反駁不得。
程敘言看一眼吳姓官員,好一招偷梁換柱。故意弱化眼前的苦難,無限擴大未來遭遇的問題,順利偏移問題中心。
但凡姓吳的去鄉間田野走一遭就說不出這話。
「吳大人此言差矣。」程敘言出列,「今歲天熱異常,稻田十畝十裂。鄉民日日挑水灌溉,精心照料如顧幼兒,可人力難抵天意,稻田減產絕非他們所願。天不憫民,百姓能依靠能指望的也只有聖上。」
「程大人,你大抵是年輕。」吳姓官員譏諷道:「你尚不知何謂三年大旱,區區數月怎能相提並論。」
程敘言不理會他,朝新帝拱手一禮,「微臣曾於史書中窺得三言兩語,僅餓殍遍野四字,便足見慘烈。」
「聖上是仁德的君王,天有所感,便是旱也只是小展威力,可若輕之視之,小禍釀大禍,豈不悔之晚矣。」程敘言最後一句與吳大人的結尾一模一樣,吳大人梗了一下。
吳大人喝道:「好一個小禍釀大禍,程大人是在詛咒我朝之後再遇天災?你是何居心!」
「吳大人莫要曲解本官。」程敘言對新帝再次拱手:「微臣只盼著今後年年歲歲,風調雨順才好。」不給吳大人接茬的機會,程敘言又道:「吳大人鐵口直斷往後無災禍,既無災禍,百姓稻穀豐收,想來也能按時按量繳稅。既如此,今歲減少一二稅收又有何妨,我泱泱大國,這點短缺難道還補不上?」
吳大人麵皮抽動,他剛要說明年後年若是發生災禍該如何,但話到嘴邊,他突然反應過來,他若是那般言語,豈非有詛咒之嫌?他用來堵程敘言的話,沒想到兜兜轉轉堵了他自己。
好啊,好一個大理寺卿,當真是巧舌如簧。
新帝斂目,掩去眼中的笑意:「程愛卿所言有理,如此,今歲的稅收酌情減免一二。」
眾官員齊齊拱手行禮:「聖上仁德,我朝之福,萬民之福。」
第183章 程敘言的謀劃
天子最後任命檀大人為欽差, 巡視地方官員減少稅收之事。
那日金鑾殿上,檀大人雖未辯過吳大人,但檀大人言語中能看出檀大人去田野實地走訪過, 憐憫百姓, 這樣的人做實事不會差。
天子道:「此事並無嚴格準則,你可酌情處理。」
檀大人躬身應是。
每個地方的情況不一樣, 有些收成有個七七八八的, 稅收就減免的少一些。有些受旱嚴重的地方,稅收就減免的多一些, 凡事以民為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