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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下人很重誓言,尤其是對蒼天和祖宗起勢, 不管程敘言心裡想什麼,這輩子他都只能是程偃兒子。
樹上的葉子紛紛飄落,程偃在樹下撲騰, 像一隻捉蝴蝶的貓。
程敘言抬頭看了看天, 快晌午了, 他對程偃招手:「爹, 走了。」
程偃立刻丟了手裡的落葉, 歡快的蹦過來拉住兒子的手。
父子倆並肩走著, 程偃把著兒子的手晃個不停, 中途遇到村里人, 對方熱情的跟他們打招呼。
程敘言微笑回應,等對方與他們錯身而過後,程敘言臉上的笑就淡了。
回到熟悉的院門前,程敘言開門,程偃立刻沖了進去,在正屋轉了一圈又茫然的跑出來,眼淚濕了滿臉。
程敘言抬手給他抹去,領著他去廚房做飯。守孝期間不能食葷,程敘言做了麵條,用麻油拌著吃。
午後程偃會睡會兒覺,程敘言坐在書桌前學習,書房的窗對著院子,可惜院內空空,沒有值得目光停留的事物。
讀書開智,他不是三年前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堂前發誓是除他的後患,送地也是為了他們以後好過日子。
但是……
當年過繼的前後亦是事實。
程敘言心裡清楚,清楚之後他仍然會好好照顧程偃,他心裡認可的父親。
他如今在學《勸學》,對那句「不登高山,不知天高」很有感觸。雖然本意是永遠保持謙虛的學習,但是程敘言當時看到時候想的是,望澤村算什麼,渭陽縣又算什麼,他現在以為的「高山」或許是窪地,他看到的天空是天空嗎。
心念一動,程敘言發現後面學習的內容更容易理解了,但進度卻慢下來,有時候他會對著一段話獨自思考半日。
程偃這個時候靠坐在他身邊,雙眼望著天空發呆。
天氣愈發冷了,兩人換上厚實的棉襖,臃腫的棉衣更加襯出他們清瘦的臉。
程敘言帶著程偃在陸氏的墓前又拜了拜,程偃當時沒什麼反應,回家後就坐在堂屋哭。
今日也是如此,程敘言上前抱住他,給他擦掉臉上的淚:「還有我,我陪著你。」
程偃說不出話,他靠在兒子懷裡慢慢睡過去。
程敘言把他扶回床上,臨走時微微愣住。
他記得,一年前程偃的眼角還沒有明顯的細紋。現在陡然冒出兩三條。
「爹,你在想什麼?」你能想什麼?
日子總要過,他們不能食葷,平日裡程敘言會買一些點心堅果給他們父子倆補充營養。衣服的縫補和鞋子由易全山的媳婦代勞了。
程敘言原本是想花錢請村里婦人幫忙的,但易全山一家過意不去,平時送些吃的和打柴都殷勤得很。程敘言也保持跟他們的來往。
臘月里時,易全山給他們提來一籃子炒花生和一籃子橘子。
每個橘子都差不多雞蛋大小,金燦燦的
很喜人。程敘言回贈了一包紅棗糕。
等到程敘言和程偃吃過午飯,兩人坐在院子裡曬太陽,他拿了一個橘子在手裡把玩。
程偃瞥了一眼,好奇的蹲在他面前,眼睛跟著橘子轉。
程敘言笑了笑:「要吃嗎?」
程偃用力點頭。
橘子剛剝的時候會飆出一陣刺激性的水汽,程偃猝不及防被熏到了眼睛,蹦起來跳腳。
程敘言拉過他的手,用袖子給他按了按,又吹了一陣涼風:「還難受嗎?」
程偃又跟著蹲下,只不過這次離橘子遠了一點,橘子皮很薄,程敘言隨手甩在不遠處的架子上曬,他掰了一瓣橘子餵嘴裡,程偃定定看著他,眼睛裡有種不敢相信。他急吼吼的來扣程敘言的手,故意掰了兩瓣橘子塞嘴裡,下一刻他五官都皺到了一起,呸呸吐了個乾淨。
「難吃,難吃。」他生氣的不行,還上腳踩。
程敘言由著他去,隨後又掰了一塊橘子塞嘴裡,神情淡定。
程偃狐疑了,他大聲道:「難吃。」
程敘言當著他的面又吃了一瓣橘子,這下把程偃弄糊塗了。他圍著兒子團團轉,還伸手戳了戳兒子的臉,盯著兒子的嘴巴看。
少頃,他又從兒子的手裡扣出一瓣橘子,剛嚼兩下就酸的不行。
程敘言這時也把嘴裡的橘子吐垃圾簍里,隨後對著程偃笑。
「啊啊啊——」
程偃嗷的一聲撲過去,把兒子整齊的頭髮揉成雞窩,還要戳兒子痒痒肉。
「…爹,我錯了…」程敘言朝堂屋跑去,他被攆了半刻鐘,以好話說盡才結束。
父子倆重歸於好,又排排坐在院子裡剝花生。程敘言精準評價:「香。」
「啊——」程偃張著嘴巴湊過來。
「爹好懶。」程敘言嘖了一聲,手上麻利的給他餵了兩顆花生米,忍不住叮囑:「多嚼幾下才吞。」
程偃壓根不聽他的,吃完了又張著嘴湊過來,等兒子投餵。
程敘言把花生米在手裡搓了搓,隨後輕輕一吹,輕飄飄的紅衣在空中飛舞。
程偃眼睛亮亮:「好玩,我也要。」
他抓了一把花生去剝,搓搓花生米,再用力一吹,到處都是細碎的花生皮衣,有些飄到了程敘言頭上,肩上。
程敘言安靜的看著他玩,等程偃玩夠了坐回他身邊。
程偃手裡有一把花生米,他還朝兒子張嘴,程敘言慢吞吞投喂,一邊問:「要不要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