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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偃心疼表妹失恃失怙,又和表妹朝夕相處,日子久了有了感情,長大後正式迎娶表妹。
程偃道:「你娘身子一向不大好,爹心裡對她總是憐惜不已,每每出門心中牽掛,記得她的一切喜好,她歡喜爹便歡喜……」
其實陸氏並不太喜歡這個兒媳婦,可是兒子實在喜歡,程偃又努力在婆媳間調和,陸氏也就認了。
程偃講著他與亡妻的過往,那些尋常的相處也滲出甜來。他的眸中沒有任何負面情緒,只有淡淡卻長久的懷念和回憶過往的喜悅。
程敘言聽的入神,程偃話鋒一轉又道:「跟爹不同的是,你祖父當年考上進士後被榜下捉婿了。」
「陸家嗎?」程敘言遲疑道。
程偃點點頭。
陸家那時在走下坡路,捉到一個新科進士高興不已。剛好程祖父未有親事在身,陸氏出來跟他過了一個照面,程祖父就應下這門親事。
別看陸家在京中不算甚,放到京外也夠看了,程曾祖父曾祖母對於陸氏這個兒媳婦又喜歡又驕傲,待陸氏十分親厚。
公婆慈愛,丈夫富有才華又上進,兒子聰穎,哪怕後來家裡多添了一孤女,但孤女乖巧懂事不讓陸氏費心,那些年陸氏的日子委實過得順心如意。只是誰能想到後來一系列變故。
程偃說了許多,程敘言靜靜聽著,待程偃說完,程敘言忍不住道:「爹跟我說這些是為什麼?」
燈火被窗外的風吹的搖搖晃晃,也模糊了程偃的面容,但他的聲音仍舊溫和:「我與你祖父無論感情還是其他正事,都講個果決利落。」
當年程偃對雙親提出正式迎娶表妹時,陸氏十分反對。那時程祖父已在朝為官,程偃本人又是才貌俱佳,娶一位官家女並不算難事。
陸氏甚至私下相看了好幾名女子,誰知道程偃居然要娶一無所有的孤女,陸氏能應才怪。
但程偃態度堅決,程祖父只問他:「不後悔?」
程偃點頭,於是程祖父就應了。後來程偃和程祖父一起磨陸氏,最後陸氏還是順了程偃的意。
如果說三年前敘言是因為他這個父親的緣故不敢與展姑娘進一步。現在他身體大好,敘言又高中狀元,此時再遇故人,一切都是剛剛好。
然而程敘言卻反問他:「爹想娶娘的那一刻在想什麼?」
程偃愣了愣,隨後笑道:「想了很多又好像沒想。後來回憶的時候才發現,爹很想跟你娘在一起晝夜相守,有孩子,有一家人相處的設想,更想努力保護妻兒。」遺憾的是程偃並沒有做到。
程敘言見他爹情緒低落,轉移話題:「怎的祖父和…祖母也只有爹一個孩子?」
程偃清咳一聲,「爹印象里我們這一脈已經五代單傳,敘言得努力。」
程敘言:………
這盤棋終究沒下完,程敘言躺在床上,盯著黑漆漆的上空。
渴望與一名女子日夜相守,一起生育後代,對妻兒充滿保護欲和憐愛欲嗎。不僅僅是責任,更是從心底深處延伸出來的情感?
次日程敘言難得起晚了,他剛剛用過早飯,院門被敲響。
時明打開院門發現是一名陌生女子:「請問您找誰?」
「展姑娘,好久不見。」程敘言從時明身後出聲,親自將人迎進院子。
展風大大方方進來,將禮盒交給時明,落座後程敘言為她倒茶。
「我就知道你會考上。」展風笑意盈盈。這一次她接了一趟上京的鏢,算算時間正好春闈前後,於是多停留了些日子。沒想到會有意外驚喜。
樹葉將陽光分割,細細碎碎投在她的身上,襯的她像在發光。眼前人還是程敘言記憶中的有活力,充滿生機。
展風講述她過去三年的經歷,她甚至接了一趟深入北方的長鏢:「那裡是真冷,雪有這麼厚……」她張手比劃著名,說到激動處還起身。
程敘言靜靜看著她,最後展風止住了聲。兩人四目相對。
展風笑了笑:「我過得很好,你呢?」
程敘言:「我亦是。」
「多個朋友多條路。」展風起身對他抱拳,「還望程狀元日後莫嫌棄我這草莽才是。」
程敘言起身扶住她的手,隨後程敘言收回手:「不會,我知展姑娘俠義心腸,爽朗磊落。」
「讀書人真會誇人。」展風擺擺手,提出告辭。這次程敘言送了她一程。
人群中,展風朝程敘言揮揮手:「回吧。」
程敘言:「嗯。」
人來人往,展風的身影逐漸沒入人海,程敘言轉過身,兩人終究相背而行。
走出一段距離後展風抬首看著天上的太陽,似是受不了日光以手覆眼。她感覺得到,至少他們在上京大街對視的那一刻,那個男人看她的眼神是欣喜更多,今日更是溫柔如水,可惜那份溫柔在霧中在水裡。
果然,她還是喜歡天南海北四處跑,心裡踏實暢快。她遲早有一天會把展氏鏢局做成天下第一鏢。
程敘言回去後徑直入了屋,時明和程青南面面相覷。
程敘言在羅漢床上坐下,看著昨夜的棋盤殘局。
有那麼一刻,他真的想過,想過那種未來……
可是雄鷹在廣袤天空才能展翅,滔滔江水在闊道才能奔騰。二者永不相交。
半晌,程敘言將黑白棋子分別收揀,一切歸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