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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春」為題。
春,四季之初也,亦有希望繁盛之意。
同樣很直白的題目,不像第二場那道策論題繞來繞去,程敘言在號舍中踱步思量。
春闈第九日午後,第三場考試結束,貢院門大開後官兵抬著患病的考生率先出去。
時明早早擠在大門前,見到一名又一名考生抬出來,他心也跟著懸起。
他的天爺,這陸陸續續得有二十好幾人的考生罷。
果然這場雨夾雪影響很大。
之後是身體還算尚可的考生出來,他們面容憔悴,之所以說他們身體尚可,是因為他們還能豎著出貢院。
時明心焦不已,怎麼還沒看到敘言哥。
天上的太陽高懸,日光落在身上十分溫暖。
走出貢院的考生們心態差點崩了,玩他們呢?
怎的個意思,他們三年一次的春闈,要麼細雨綿綿,要麼雪花紛紛,等春闈一結束就陽光明媚,春回大地?
程敘言從貢院大門出來,燦爛的陽光激的他閉眼。
「敘言哥,敘言哥。」時明立刻跑到程敘言身邊將人攙扶著,很快程青南和程偃也靠過來。
春闈結束當日的貢院外人滿為患,時明他們為了確保第一時間奔向程敘言,幾人分別占據有利位置。
程偃把兒子背在背上,時明和程青南為他開路。
程敘言無奈道:「爹,不必如此。」
他就是有些乏力,還是能走動的。但程偃不聽,他們穿過擁擠的人群抵達人群外的騾車。
回到小院後,程敘言強撐著沐浴更衣,隨便用了一點鹹粥就躺下了。
程偃把兒子扶起來,用干巾子吸兒子的濕發。時明小心道:「偃叔,我去拿兩個炭盆來如何?」
程偃頷首。
炭盆放在床沿兩步之遙,不多時整間廂房有了絲絲縷縷熱意。
見廂房裡沒有他的事,時明輕手輕腳退出去,恰好跟外面的程青南碰面。
兩人目光對上,時明耳朵一熱跑開了。
他拿了一碟葵花子仔細剝著,腦海里閃過許多。他從小行乞,坑蒙拐騙多了去,以前也不覺得有甚。可後來他跟著敘言哥,雖然他有時候性子還是跳脫,可他再沒幹過一件缺德事。因為敘言哥知道了會不高興。
這一次他偷溜去賭場是一過,慫恿程青南又是一過。程青南素來老實本分,如果不是他碎碎念,程青南也不會半推半就跟他一起犯錯。
時明感覺有點對不起人。
「啊啊啊啊…」時明把自己揉成雞窩頭,巴不得時間快些。
這一茬過去吧,他以後再不犯了,真的!!
程敘言一直睡到次日巳時才醒,程偃他們準備清淡適宜的肉粥,小菜,正午時候,程青南將小火煨的雞湯端上桌。
濃郁的肉香霸道的溢開,連吃九日饅頭的程敘言喉頭本能滾動。他還記得基本禮儀,克制進食速度。
雞肉被燉煮的軟爛,入口即化,那股獨屬於肉類的味道安撫食道,下一刻又叫囂更多。
程偃將雞翅去骨後放到他面前,程敘言抬起頭,「爹也吃。」
程偃:「早飯吃撐了,不餓。」
他們現在並不算拮据,程敘言也就沒推辭,直到腹中有七分飽意後程敘言停止進食,哪怕身體還在渴望肉食。
程偃欣賞的看兒子一眼,笑道:「下午可要出去轉轉?」
程敘言應下。
程青南和時明趕車,程敘言坐在車內撩起車簾看著外面的熱鬧。
程敘言問:「這次春闈可有考生折在貢院裡?」貢院大門一旦關閉,除非春闈結束否則不可開。
「沒有。」程偃溫聲道:「雖然有二十好幾人病重,但至今未傳來壞消息。」
不得不說,此次春闈考官們對考生的體諒很有用處,默許考生以被褥覆身,又命人煮製薑湯,這些對於考官們來說是微小的事,但對於考生們影響頗大。
父子倆在車內交談,倏地程敘言提及此次春闈考卷。他給三場考試分了難度等級。
程敘言面色嚴肅:「第一場偏難,第二場題量少,但是有兩道策論題很是曲折。相比之下,第三場委實算簡單。」
但這種不符合難易規則,一般都是簡單,有些難度,很難。
程偃輕輕敲擊著方幾,眼瞼低垂掩住眼中大半情緒:「你春闈的這些日子,爹在京城的各處逛了逛,打聽到一些消息。」
程敘言:「嗯?」
車輪子咕嚕嚕行駛過平整的地面,有種特別的韻律,伴著程偃的話語。
上一次春闈,一甲三人,狀元為中州人氏,榜眼探花皆為江南人。春闈錄取名額三百人,其中九十人屬贛地,八十來人屬江浙一帶,六十人屬中州。其他地方的舉人零零碎碎占剩下幾十個名額,而來自北方的舉人僅有寥寥三人。這南北對比實在慘烈。
而上上一次春闈,一甲三人仍是南方人士,其中春闈錄取名額,南方占九成九,北方僅考上一人。
隨著程偃講述,程敘言心中那股違和感逐漸清晰,如同撥開雲霧終於見得山石面目。他眸光顫了一下:「爹的意思是……」
程偃合上眼,少頃睜開給自己續茶。
「難怪……」程敘言低低呼出一口氣。
南方環境優渥,讀書人重筆墨輕體魄,雖有人習君子六藝但總有偏好。程敘言在中州念書時,同窗中亦有畏懼馬匹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