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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房屋內,程青錦給楊氏餵完藥湯,楊氏的眼皮顫動,下一刻睜開眼,「我還活著?」她聲音啞的厲害。
但屋內安靜,程青錦聽個清楚:「嗯,還活著。」
楊氏偏了偏頭,眼淚順著落下,她仿佛要將半生的淚哭盡。
程青錦抬手給她抹去,輕聲道:「別給敘言添麻煩了,放過他吧。」
楊氏鼻子一酸,嘴唇顫的厲害,許久她終於應聲。
楊氏用過晚飯後,撐著病體持燈走向二房,程二和鄭氏看到她渾身一激靈。鄭氏一隻手就栽在楊氏手裡。
楊氏把燈盞放在方桌上。
此時程青嶺也趕過來,這次因著有外人來村壞事,所以程家的孫輩都回來。自然也目睹昨晚的鬧劇。
程青嶺對楊氏的觀感很複雜,楊氏傷了她娘一隻手,他本該是仇恨楊氏,可是……哎,這其中恩恩怨怨真是叫人心亂如麻。
程青錦擠過人群,剛要帶他娘離開,沒想到楊氏腿一彎,對著鄭氏跪下,所有人都嚇到了。
鄭氏驚的蹦起來,程二趕緊去拉楊氏,所有人都在想楊氏又做什麼妖。
楊氏沒動,看向鄭氏:「我傷了你,是我對不住你。」話落,她朝鄭氏磕了三個頭,這才離去。
程青錦眼眶一紅,扶著他娘:「您還沒好,我們回屋吧。」
楊氏不聽,她徑直去正屋跪在公婆面前,面對老陳氏,楊氏曾經不耐又膩煩,如今才知道婆母是當真為她好。
如果她當初聽教,對青言好一點,或者早日對眾人說出心裡的想法,尋求答案,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樣。
楊氏對著婆母重重磕頭,額頭滲出血,程青錦扶著她,哀求道:「娘,夠了,真的夠了。」
程青錦扶著他娘回屋,程三坐在桌前,看到他們娘倆兒,笑了笑:「兒子上次給我的酒還沒喝,今晚我們一起喝。」
楊氏沒吭聲,卻徑直在程三身邊坐下。程三給她倒酒,楊氏一口氣喝了,她喝的太快被嗆的咳嗽。
程青錦給她順氣。
程三一口氣連灌三碗酒,臉上飛快見紅。程青錦沒喝,程三也不勸他,自顧自喝酒。屋裡兩盞蠟燭燒的熱烈,程三也算奢侈一回。
他是個沉默寡言的男人,跟鄉里其他漢子一樣,他們四兄弟中,他爹娘喜歡程大,然後是程四。程三從忽視中長大,為人父後也忽視自己的妻兒。
「其實,青言小時候生病,我也盼著他病故。」程三此話一出,楊氏和程青錦不敢置信的看向他。隨後程青錦又收回目光。
不同於楊氏猜測小兒子是什麼邪魔妖怪,程三僅僅只是覺得小兒子無用罷了。他沒有十月懷胎,沒有照顧孩子,所以程三對小兒子沒甚感情。
在鄉下人家,一個瘦弱多病的孩子沒有價值。哪怕那個孩子很乖很懂事。
「如果好好養著青言,會很辛苦。我不願意。」程三知道楊氏不喜歡小兒子,但他只是口頭勸勸,並未做什麼。
楊氏眼眶一紅,她趕緊倒了一碗酒,
一口氣喝下。
程三也跟著喝了一碗,到如今他也說不清他對孩子們什麼想法,對楊氏什麼想法。楊氏是爹娘出面給他說的媳婦兒,程三不討厭也說不上喜歡,反正過日子。
他就像一頭牛,主人給他食物,他幹活就行。
鄉里其他漢子都這麼過的,男人,女人,反正有口飯吃就是了。誰想那麼多。
可是昨兒個夜裡,青錦對楊氏說的種種,程三感覺兒子也在質問他。
他下意識跟著想了一下……
他腦子像快木頭,想不出結果。他爹娘這麼養大他,他養著他的媳婦兒孩子。大家都是這樣的。
眾人說,要重視大兒子。他跟著重視。
眾人說,健康的兒子才有價值。所以他希望體弱的小兒子趕緊病故。
眾人說……
程三按照眾人說的話做,可是最後他並沒有多幸福。反而心裡悶悶。
程三第一次覺得「眾人說」可能不一定對。
程三看了一眼楊氏,「我對你也不好。」他給自己倒酒,他心裡對楊氏沒甚感情,所以楊氏怎樣他不在乎。
只要這個家有個「家」的樣子就行。雖然有時候他也很煩楊氏,但楊氏做家務還算麻利。
程青錦抹了把臉,對楊氏道:「娘,我扶你休息。」
程青錦知道他娘有各種各樣的毛病,可有一點,他娘真的好好養大他和抱容了。
在程青錦心中,娘比爹重要。
但是楊氏不肯,她雙眼通紅的瞪著程三:「你就是對我不好。」
「我坐月子你都沒給我弄點好的。從來不送我什麼。我不舒服你也不管…」楊氏越說越委屈,她抬手抹去淚,哐哐給自己灌酒:「算了,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都是爛人反正。
程三喉嚨一堵,他想說點什麼,又不知道說什麼。兩個人比著似的喝酒,最後酒喝光了,程三道:「青錦去找你四叔,問他有酒沒?」
程青錦不想去,但最後還是起身,少頃他提回來半壇酒。
程三先問楊氏:「你還喝不喝?」
楊氏一把搶過酒罈子,直接對著酒罈飲。眼淚混著酒水一起喝下去。
程青錦擔心不已,程三笑了一下,「你給我留點兒。」
楊氏不願意,但最後還是停下來,把酒罈子還給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