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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黃昏時候,屋門從裡面打開,杜蘭滿臉疲憊:「修兒進去。」
他撂下一句話就走了,馮伯趕緊跟上攙扶他。
程敘言看向杜修:「修哥,那我呢?」
杜修無奈道:「敘言,你等等吧。」
程偃又昏睡一日,期間杜修給他換過好幾次藥湯。
程敘言戳破窗戶紙,遙遙看著他。程偃雙眼緊閉坐在藥湯中。雖然額頭浸出汗,但臉色不是透蒼的死白。
程敘言把窗戶紙重新堵上,背靠牆坐在牆角。
日升日落,直到第三日清晨,旭日從東邊升起,露出橙色的日光,程偃緩緩睜開了眼。
四下安靜極了,鼻尖是揮之不去的藥味,程偃緩了一會兒感覺後腦清涼,他下意識抬手摸,卻在中途被人攔住。
杜修心裡暗道好險,沒想到實在撐不住打個盹兒的功夫,程偃居然醒了。杜修道:「偃叔,不可以碰。」
程偃放下手:「我可以起身嗎?」
杜修猶豫片刻,隨後扶著程偃從桶中出來,給他擦乾身體穿上乾淨衣裳。
輕微的開門聲,外間的清潤晨息撲面而來,程偃一眼看到坐在牆角昏睡的青年,眼底的淤青深深,憔悴極了。
程敘言迷迷糊糊中感覺鼻子一陣癢意,他本能抬手遮擋,沒想到那癢意趕不去。
他只能睜開眼,入目是一張清俊含笑的臉,有點陌生更是熟悉。
日光從對方肩頭傾瀉而出,耀眼璀璨,激的程敘言閉眼。手卻在同一時間伸出去。
這不是一場夢……對嗎。
手心觸到真實的溫度,程敘言重新睜開眼,他的頭頂傳來含笑的聲音:「早上好,敘言。」
程敘言愣在原地,許久他才反應過來,明明是想笑,眼淚卻先流下來,他在他爹的支撐下,緩緩站了起來,嘴角努力上揚:「早上好,爹。」
因為治病的緣故,程偃後腦勺那塊的頭髮全被杜蘭剃了,用杜蘭的話來說:頭髮重要還是命重要。
院子裡,程偃程敘言父子相談甚歡,杜蘭看著程偃的背影,哼了一聲,嘴角卻是翹起來。
這對父子都讓他刮目相看。
程敘言自不必說,程偃的求生欲實在驚人。
在動手之前,杜蘭曾經告訴過程偃,哪怕有前期藥湯輔助,可程偃傷在頭部又是陳疾。杜蘭只有六七成把握。
程偃仿佛在聽旁人的事情,淡定的點點頭,示意自己明
白。
杜蘭以為程偃不在意生命,然而治療途中,有兩次兇險杜蘭都快束手無策,沒想到程偃硬生生挺了過來。
杜蘭忽然覺得繼續行醫也沒什麼不好,只要還有一口氣總會有他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不拘那是美好的還是不堪。
生命真是有趣。
杜蘭將程敘言趕回書院念書,隨後交代孫子一些事宜,他帶著馮伯瀟灑離開了中州。
杜蘭甚至能想像到程敘言若得知他要離去時的神情,必定是感激愧疚不舍等種種情緒交雜,十有八.九還得對他行大禮。
一個人的情緒自有定數,在旁的地方淡了,那麼又會在某處補回來。
最是冷情也最是熱情,是寒冰亦是烈火。
直到下一次休沐日回來,程敘言看著空下來的正屋,心中一陣落空。
程偃拍拍他的肩膀,「杜老臨走前有句話讓我轉告你。」
程敘言茫然。
程偃笑道:「人在什麼年紀就什麼活法。」
程敘言眉頭微蹙,「沒了?」
程偃笑了笑,轉身逗豆豆去了。
程敘言回到自己的屋子,站在窗邊看著外面的綠樹出神。
程偃的病一直都是壓在程敘言心頭的一塊巨石,他在光與暗之間掙扎,如溺水的人抱著浮木。
現在程偃的頑疾根治,程敘言被拉到光明中,抱著浮木抵岸,可卻有些不知所措。
但他確實是高興的,喜悅的。
下午時候的陽光過分炙熱,程敘言站在院子裡,在烈日下,他感覺他像一塊即將化掉的冰。
豆豆不明所以,飛到他面前歪頭:「笨蛋?」
程敘言倏地笑出聲,朝豆豆伸出手,小傢伙乖乖落下來,程敘言對它道:「笨蛋。」
八哥:???
八哥瞬間炸毛,飛起來一翅膀拂程敘言臉上,還故意在程敘言肩上甩下一坨鳥屎。
「你才是笨蛋,笨蛋——」
八哥的粗噶音在院子裡久久不去。
易知禮新奇的看著這一幕,他感覺那一瞬間敘言哥好像變了,又好像沒變。
不久後杜修見程偃大好,於是也跟程敘言提出告辭。杜修是一名醫者,長期不接觸病人,他的醫術也會退步。
小院裡只剩下程敘言,程偃,易知禮三人。
而程敘言原本計劃待他爹病好,就把易知禮送回望澤村,好讓易知禮參加科舉,成親生子。
可如今程敘言念書在關鍵期,又不放心程偃一人,程敘言煩惱時易知禮表示會一直照顧程偃。
他誠懇的對程敘言道:「我只是照顧偃叔的起居,但偃叔指點我學業教我明理,敘言哥,總的說起來還是我占便宜了。」
程偃也道:「知禮是個好孩子,爹也喜歡他。」
於是程敘言不再掛念此事,一心念書。
大至旭日升起又落下,大雨滂沱而來又見雨後晴空。小至院子角落裡的野草豐茂之後又枯萎,而後再度披上新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