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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敘言見好就收,嘴角淺笑的弧度絲毫未變。之後再無人討不快。
待程偃吃完雞蛋,程敘言順勢提出告辭。
人走了,程長泰看著程敘言和程偃坐過的地方,給程敘言的那碗糖水雞蛋,依然完整。
程長泰看向身旁的老妻,老陳氏低著頭,不發一言。
程大看向程三,「三弟,那可是你親兒子。」
傻子都能看出來程敘言對程偃不一樣,他們沒念過書不知道怎麼形容,但是程敘言跟他們說話時,他們覺得程敘言好遠。
但程敘言面對程偃就十分親近,很溫和。好像程偃做什麼程敘言都能縱容。
咦,這麼一想,怎麼感覺程敘言才像個當爹的。
程長泰頓時沉下臉:「老大你糊塗了。」
程大撇撇嘴,起身走了。
三日後是個好日子,程氏一族開宗祠,告祭祖先程敘言考中秀才之事。
程偃跟著兒子跪在牌位前,其他族人心情複雜。而程長泰和老陳氏站在祠堂外,心裡更不是滋味。
下午時候,程敘言帶著程偃去祭拜陸氏,程偃跪在墓前扯野草,隨後又跑去旁邊小路扯了一捧野花。
程敘言靜立良久,他看著風中顫動的花瓣,垂下眼:「是院案首,您高興嗎?」
「你高興嗎?」程偃拍著手鸚鵡學舌,而後又重重點頭:「我高興,我很高興。」
程敘言被逗笑了,拉住程偃的手:「走吧,這裡風大,我們回了。」
鄉間的事了了,利益也分配得宜,程敘言打算帶著程偃回縣城,沒想到這個時候村里傳出程敘言忘恩負義的流言。
村人剛受過程敘言的好處,又互相認識,所以大部分沒有嘴碎。但總有一
兩個例外,仿佛故意等在程敘言經過的路上說給他聽。
指向性十分強,拿程長泰一家養過他七年說事,還指程敘言幼時體弱,程長泰一家為治程敘言的病花費頗多。
「敘言啊,你是秀才,比我們更懂生恩養恩吧。」
程敘言看過去,對面的婦人一身褐色麻衣,褲子打著好幾個補丁,面色粗糙指骨粗大。
苗氏被程敘言的目光看得發毛,她色厲內荏:「秀才公莫不是覺得我哪裡說錯了。」
「沒有。」程敘言認真道:「奶奶在世時教我認字為我啟蒙,後又花費多年積蓄送我去縣城念書,此等恩情,敘言斷斷不敢忘。」
苗氏一噎,她哪是在說陸氏,她分明是在說楊氏對程敘言的生恩,程長泰一家養程敘言的七年。然而就是這麼一愣神的功夫,程敘言已經走遠。
苗氏撇撇嘴:「躲得過今天還躲得過明天?」
她轉身離開,風吹動她身後的草叢。
村尾後山山腳背人處,苗氏叉腰看向對面的人:「我冒了很大風險,你就給這麼點。」
如果有其他村人在此,就會發現苗氏對面的人正是程二的媳婦鄭氏。她也很不滿:「我給的夠多了,你只動動嘴皮子。」
苗氏:「我呸。」
苗氏冷笑:「那麼輕鬆你不自己上。」她伸出手:「再給我五十文。」
兩個人吵的不可開交,無人發現不遠處灌木叢的動靜。
流言發酵大半日,當天下午村長和程氏族老出面壓下,村長還將苗氏的男人叫過去狠狠斥責一通。
大家都在村里過著,鄉里鄉親,誰家有個什麼事,只要不刻意瞞著,基本半個時辰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更別說程敘言最近是村裡的熱議人物,關於他的事情只會傳的更快。然而從始至終,程長泰一家沒人出過面。
這事但凡程長泰或者老陳氏說上一句話,流言瞬間掐死。根本用不著村長和程氏族老施壓。
程敘言噁心的夠嗆,又是這樣,閉上眼睛堵住耳朵,事情就不存在。最後享受好處。亦或是程長泰他們也認同這個流言。
那更可笑。他在楊氏手下過什麼日子,程長泰和老陳氏不知道?
他每日如履薄冰,做什麼都是錯,曾經更差點折進去一隻手一條命。程長泰和老陳氏做了什麼?程三又做了什麼?
他不計較是他嫌麻煩,也確實念著那點情分,但不代表他是泥糰子。
黑夜中,程敘言輕輕吐出口氣,心裡對程長泰和老陳氏的最後一點情分也散去。他曾經以為處事老練,公正的人也不過是披層虛偽的外皮罷了。
「嗯唔——」
程偃忽然翻身,一胳膊搭在程敘言心口。
程敘言:………
程敘言把他爹的手按住,睡覺。
次日天光大亮,程偃還在睡,程敘言把廂房的門鎖上,心底念了一聲抱歉。
鄉下人家起得早,哪怕農閒也有不少事。楊氏去給自家菜地澆水,她當然也聽到村裡的流言,看程敘言被罵她就舒坦。
哎,怎麼不是她的青錦考上秀才。
村長和族老們也是,管什麼閒事。見程敘言考個秀才就巴結,一群小人。
澆水算不得什麼活,拋開楊氏的人品,她幹活的確是把好手。楊氏很快把自家菜地澆完,提著水桶回家。
忽然,她頓住,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
程敘言故意微笑,果然見到楊氏柳眉倒豎,她啐道:「偽君子,呸。」
程敘言笑容不變,輕聲道:「伯娘這話說的不對,我是正經通過科舉,朝廷封的秀才,伯娘到底是罵我,還是借我罵朝廷罵官員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