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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敘言問:「岳父那邊可有回信?」
時明搖頭。
從古至今, 交通多有不便, 尋常信件送達少不得個把月, 程敘言選擇飛鴿傳信。
一隻品相極好的鴿子, 一日極限也就飛行四個時辰。傳遞迴信得數日功夫。
程敘言不知為何,自收到天子的密令和令牌後, 他心裡總有種若有若無的不安。
程敘言腦海中總閃過程偃和卓顏的身影,很是放心不下。愈看重愈在意愈擔憂。
最後程敘言相信自己的直覺, 他暫時按兵不動,跟嘉州府官員周旋。
次日黃昏時候, 一隻鴿子落在窗沿, 時明立刻過去取下信件。
鴿子拍拍翅膀, 落在桌案上吃著豆物,下一刻被一聲短促異響驚動。
程敘言靠在椅背,額頭浸出大片細汗,嘉州府直屬郡的參政居然是太子人手。
時明惴惴:「敘言哥?」
屋內安靜極了,甚至能聽得呼吸聲。
忽然翅膀拍打的聲音再度傳來,程敘言和時明尋聲看過去。又是一隻鴿子。
前後不過半個時辰,又一飛鴿落在窗沿,時明有些疑惑,但還是取下信件。
程敘言飛快閱完,神色凝重。時明猶豫道:「敘言哥,怎麼了?」
這封信件是徐霽送來的,朝堂上出事了。
程敘言聯繫事情前後,便能猜個大概。太子怕嘉州事發,所以提前將大皇子拖下水。往後輪到太子時,天子已經有了緩衝,不會太過憤怒。
程敘言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太子若知「亡羊補牢為時不晚」的道理該多好。
程敘言在屋內來回踱步,心裡壓著一塊巨石。
「黛黛……」
程敘言在卓案後坐下,單手抵著額,掙扎不已。
當初他離京前,皇后命人將卓顏接走,彼時程敘言想著卓顏在宮中,一來卓顏免去跟程偃朝夕相對的尷尬,二來天子哪怕看在他在外奔波的份上,也應該會善待卓顏幾分。
可如今他處理嘉州府水患之事,事關太子。卓顏卻身處後宮,皇后是太子生母……
聖上啊聖上,您可真是將臣置於兩難。
唯一讓程敘言慶幸的是,卓楠星已經趕往上京。
夏日天盛,白雲悠悠,又是天朗氣清。
「你真是糊塗!」皇后氣得不輕,神色因憤怒而扭曲,哪還有面對天子時的溫柔從容。
芳蘭撫著皇后的心口,小聲勸。
整個內殿寂靜無聲,便襯得皇后的喘聲更為明顯。
太子眸光動了動,低聲道:「兒臣只想自保。」
此話一出,剛剛平復些許的皇后再度暴怒,一把砸了手邊茶盞:「好一個自保。」
「你現在是連母后都信不過了?」皇后發間早生銀髮,歲月帶走她的柔和,顴骨高高襯得尖刻,她分明是極為生氣,可眼中卻閃過晶瑩。
芳蘭看
了一眼外殿方向,壓低聲音:「殿下,前兒日子聖上擺駕中宮,還留宿了。」
這便是天子心軟了,否則哪裡會留宿。皇后娘娘對太子殿下掏心掏肺,卻聽得太子一句涼涼的「只求自保」,那不是暗指無人幫助太子,太子只能自救嗎?
真叫皇后娘娘好生心寒。
太子抿了抿唇,不語。
太子已過不惑之年,自天子登基後不多時便立太子,如今細細算來,太子已經做了二十多年太子。
二十多年的太子……
太子闔上眼,縱觀歷史,太子在位愈久,最後登上大位的機率就愈小。更別說他底下一堆弟弟留在上京,至今未封王。
太子如何不急,焉能不懼。
他事事謹慎,不敢越矩一步,窩囊幾十載,他也快到極限了。
母子倆僵持,良久,太子開口服軟:「是兒子不是,母后莫跟兒子一般見識。」
芳蘭輕輕拍拍皇后的手,皇后呼出一口氣,也軟和語氣,「之後你莫再出手。」頓了頓,皇后提點道:「母后與嘉郡主有幾分交情,如今她隨夫赴任,母后自會好好照顧她的女兒。」
太子抬眸,皇后緊緊盯著他。
太子應聲。
芳蘭笑道:「太子殿下既然來了,正巧近晌午,殿下留在中宮陪娘娘用頓午膳罷。」她聲音中帶上懇求。
皇后板著臉不語,但身側的手卻攥緊手帕。
太子恭順應是。
一頓午膳過去,這對母子和好如初。
芳蘭扶著皇后,再也看不見太子身影,她才輕聲道:「娘娘這般疼愛殿下,何苦擺冷臉。」
皇后搖了搖頭,嘆道:「民間老話有理,兒大不由娘。」
芳蘭適時止住話題,委婉道:「娘娘,卓宜人那邊……」
「好生伺候著。」皇后冷聲道。
之前天子借她之名將卓顏接入宮中小住,實因情況特殊。
卓父一家外地赴任,程家又只有一位公爹,卓顏在婆家尷尬,娘家無人回卓府住便不合常理。想來想去只有接進宮中為好。
倒是合了皇后的意,現成的人質。
住所里,江平德把著鼻煙壺,卻許久未使用。海福進得門來,小心道:「乾爹因何事如此煩心。」
江平德看他一眼。
海福行至江平德身前,跪下給他捶腿,斟酌道:「可是卓宜人一事?」
江平德將山水鳥繪的鼻煙壺扔在小几上,發出清脆響聲:「咱家原想著賣程大人一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