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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知禮側首,兩人四目相對,程敘言莞爾:「雖然置辦騾車一應物什花了不少錢,幾乎把從石家分來的錢耗光,但後面去府城並沒有花銷多少。」
程敘言一筆一筆跟他算帳,租院子很貴,可因為他抓歹人,官府給他十兩獎金,差不多能將租院子費用抵去。
而他們在仁心堂做事,雖然沒有月銀,同樣也無多少花銷,真要算的話,大概是程敘言與朱家人來往花去不少。
朱大朱二指點他騎射,程敘言不能心安理得的受著,總要回禮才是。許大夫那邊隔三差五準備點心茶水也在情理之中。
雖然看著一筆一筆花銷唬人,但真算下來其實並不多,還比不上程敘言之前去郡城趕考的花銷。
程敘言的聲音有種特有的腔調,猶如珠玉相擊,初聽冷冷清清,但聽久了能察覺到聲音里的柔和,仿佛被他安撫一般。
但易知禮這會子震驚的說不出話,他想不到別的,敘言哥是在對他坦露家底,敘言哥這麼相信他嗎?!
易知禮眼眶濕潤,他何德何能能被敘言哥如此信任。
「知禮,知禮?」程敘言無奈:「知禮,你有聽我說話嗎?」
易知禮陷入自己的情緒中。
程敘言回到車內,睡覺。
易知禮的心裡有了底,眉眼間重展歡顏,尤其當程敘言從郡城買的物件帶往下一個縣城,他們賺得五兩差價時,易知禮差點喜極而泣。
這麼久了,他們終於有進項了。
他們走過晴日,走過雨天,踏過平原,也走過險峻的山路。
磅礴浩蕩的江水以席捲萬物之勢,強悍的破開連綿群山,江水滔滔,衝擊兩岸,任爾何等凶禽猛獸在此前,也得避其鋒芒。
騾車行駛在群山之下,江水之岸,蜿蜒曲折的一條小路看不到盡頭。
馬騾駐足不前,這樣雄偉壯闊的自然之勢嚇到這個小傢伙了。
程敘言跳下車,如過往一般揉著馬騾的腦袋,順著它的背毛,與它同行。
易知禮收了鞭子,他仰頭看著天空,只覺得天空湛藍,白雲悠悠跟隨他們而動,投下一片又一片的影子。
江河在咆哮,易知禮提高音量:「敘言哥,大江已經如此兇猛,大海又該是何等模樣。」
程敘言頭也不回應道:「浩淼如星河。晚上你看著星幕,就能想像了。」
易知禮大張著嘴,「星河……」
那豈不是無邊無際,沒有盡頭。
他出神的功夫,車頂忽然一聲驚響,車內的程偃也被嚇了一跳,是山上的碎石落下。
程敘言面色一沉,他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他面上看不出分毫,繼續安撫馬騾,「知禮,你進車內去。」
易知禮:「可是……」
程敘言沉聲:「進去。」
他習過系統給的健體之法,五感遠超常人,只要凝神細聽,碎石落下會有聲音,哪怕有江水之聲掩飾,也能分辨不同。
而越大的碎石,異動也越大,這對程敘言反而是好事,他能更準確的分辨位置,從而提前躲避。
雙腳踩過夯實的土路,他們作為旅人行過尚且艱難,最初修建這條路的人又該是何模樣。他們看著交疊的群山,奔騰的江水,是否絕望?
大抵是不認輸,否則也不會有這條路。
……從來都無路,有人才有路。
那一瞬間,程敘言覺得頭頂的天空格外明朗,有什麼無形的東西出現裂紋。
只是程敘言一心躲避現存的危險,無暇多想,可任何東西存在就有痕跡。
他們走過曲折的小路,走過奇險的棧道,也翻山見過漫天星光,亦見朝陽初升。也渡水見水面凌凌波光,水天一色。
他們見過怪石嶙峋,也見十萬群山,見過日落黃昏百鳥歸林,也見雨後晴空萬物欣喜。
山澗,溪水,湖泊,江河。
野草,花樹,山林,峰巒。
以螻蟻之身,亦窺得自然偉岸,哪怕只是冰山一角,也足夠震撼。
明月清風與他們相伴,親人友人在側,當太陽升起的時候,照亮每一張溫柔平和的臉。
守過上百個寧靜的夜晚,伴著清風與濕露的初晨,他們一行人終於抵達山陰。
程敘言找到當地頗有名氣的醫館,上前打聽。同為醫者,應該是知曉一些消息的。
但程敘言沒想到會得到一個意外的答案。
【你找杜蘭?他嫌山陰的冬日太冷,酒水無味,半月前已經動身前往南塘。】
【他就是這麼任性的人,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你想找他治病的話,最好留有餘地。】
程敘言站在醫館前,人來人往,他立在人群中,默然的像一株樹。旁人好奇的看他一眼,又匆匆離去。
頭頂的日光明晃刺眼,程敘言仰首吐出一口濁氣。
不要灰心,他們離杜聖手越來越近了。
想想他們走過群山下,江水岸的小路,前人皆有此毅力,吾輩當續之。
程敘言很快平復好心緒,他回到客棧與易知禮匯合。
易知禮聞言後肉眼可見的失落,他們那麼辛苦才抵達山陰卻撲了空,換誰誰不難受?
「敘言哥,你……」
程敘言打斷他的話:「走吧,既然來了山陰,總要瞧瞧此地的風景。」
易知禮欲言又止,他們還要忙著找聖手給程偃叔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