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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屋裡寂靜無聲,許久才有人嘆道:「怪道是書中有黃金屋。」
此時,幾名衣著體面的陌生男子行至院門前:「敢問此處可是程解元所在地?」
程敘言和程偃對視一眼,二人起身前去,程敘言頷首道:「在下正是,不知幾位是?」
幾名男子年歲皆在三四十上下,短須高士巾,一水的寬袍大袖,素色襪淺面鞋,常見的鄉紳作扮。
程偃心裡有數了,笑睨兒子一眼。自兒子考上解元,有人搶著送錢送物。
幾位鄉紳也是人精,見程家堂屋內外聚滿人,想來程解元此刻忙得很。他們迅速表明身份,對程敘言道喜後忙送上禮盒,又寒暄幾句就提出告辭。
程敘言想回禮都不得,程偃笑道:「旁人一點心意,敘言收下罷。」
地方鄉紳都會跟衙門和冒頭的讀書人打好關係,這是鄉紳們的處事之道。
程偃當初考上舉人之後亦經歷過此。
但這一遭把其他村人看呆了:怎的大老遠跑來送禮。
他們好像低估考上舉人帶來的好處了。
幾日後是個好日子,程氏族老開宗祠告訴祖先,後輩程敘言考上舉人的好消息。
程長泰一家站在宗祠外面,看著宗祠內身形挺拔的青年,心裡難受壞了。
這幾日他們已經完全相信程敘言是文昌星下凡的說法,若不是文昌星君下凡來,怎麼可能次次科舉考試都考第一名。旁人怎麼念書都考不上,程敘言隨便念念就考上了。
難怪,難怪。
他們以前想不通的地方都自認為想通了,老陳氏回想從前,敘言從小就比同齡人懂事,她以前總覺得敘言太秀氣像個女娃,她大錯特錯。
讀書人最講究從容,蹦蹦跳跳才不穩重。
文昌星君生在他們家,本該是旺他們,是陸氏和程偃狡猾的用三畝水田把人騙了去。可恨,實在可恨。
程敘言考上舉人這般大的喜事,程青業他們這群孫輩也跟著回來,時隔數年,程青業看著宗祠裡面的青年,終於得承認他同程敘言的區別,他沒有對方聰明。
他也慶幸當年被抓包徹底斷了科舉路,令他不得不認清現實。否則今日他下場恐會更慘。
只是看到程敘言不斷往高處走,程青業還是忍不住後悔,若他當年肯護著這個孩子就好了。
只是當年誰又能想到那個病懨懨的孩子能有如今成就。
祭拜結束,程敘言從宗祠裡面出來,沒想到被人攔住。
時明這些日子已經打聽到他敘言哥的過去,對楊氏十分不待見。他擋在程敘言面前:「你想幹什麼?我告訴你,敘言哥可是舉人。」
對舉人不敬,是要…要……反正不能對舉人不敬。
然而楊氏一把將時明拽開,時明猝不及防被摔了個趔趄,他滿頭問號,楊氏一介婦人哪來那般大力氣。
時明還要繼續攔卻被程敘言喝止。程氏族老和村長立刻上前,再次擋在程敘言面前,厲聲呵斥楊氏:「你莫要再添是非。」若不是看在敘言面子上,他們早對這個婦人下狠手了。
然而楊氏沒有眾人預想的撒潑耍橫,她的目光穿過村長和族老,看向人群後的青年,一時淚盈於眶。
她這些年蒼老許多,臉上布滿皺紋,可都沒有這幾日的打擊讓她這般憔悴,她的眼睛裡紅血絲漫布,眼底淤青明顯,她明顯沒休息好。
她怎麼能,怎麼會休息好,自從知道真相後,楊氏每次閉眼都能想起程敘言小時候。她確實對孩子不好。
「……我,」楊氏顫聲道:「我前幾日去問了,問產婆。」
楊氏捏著衣角,一副無措模樣:「她說,說是有可能,你說的話……」
楊氏的話很破碎,眾人想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她的意思。
楊氏得到產婆的肯定回答後,感覺天都塌了,她兇狠的抓著產婆的胳膊質問:「為什麼不說,為什麼這許多年都不說!」
產婆比楊氏還無辜,對楊氏道:「你也沒問啊。」
產婆以為楊氏已經生育過兩個孩子,肯定比一般婦人有經驗。誰知道楊氏是個蠢的,關鍵楊氏蠢不自知,覺得其他人都是傻子只有她一人知道真相。
這也是為何過往老陳氏數次敲打楊氏,楊氏也不悔改的根本原因。因為在楊氏心中,有一股她獨自清醒的傲慢。
這許多年歲,不管程敘言如何,楊氏靠著這股「傲慢」都能理直氣壯過日子,並對當年把人過繼出去沾沾自喜。用一個掃把星換三畝水田,她賺大發了。
然而如今這份「傲慢」被村里人的「福星說」「文昌星下凡論」打出蛛絲紋。而程敘言一番淺顯易懂的醫理解答更是重擊,直待楊氏從產婆那裡得到確切答案,楊氏心中的「傲慢」徹底破碎。
如果從一開始就是她想錯了,那她這二十一年來都做了什麼……
她的兒子,她體弱的小兒子不是生來克她。相反只是敘言年幼體弱,受不住神君命格所以才頻頻生病,長大就好了。
楊氏看著青年俊秀的眉眼,心裡也生出驕傲,長得真好哪。
這是她的小兒子,她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孩子。
楊氏眼眶通紅,大顆大顆的眼淚滾滾落,糊了她滿臉。楊氏伸出手,「青言……」
在場諸人臉色大變,程偃也黑了臉,迅速走近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