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頁
段庶吉士磕磕巴巴說著緣由,這麼大一筆錢,不說明緣由又非好友,誰放心借給他。
程敘言看他一眼,段庶吉士一直低著頭,渾身緊繃。
程敘言斟酌言語,道:「你也知本官成婚不久,一應開銷大,本官暫時能動用十五兩,先予你。待今晚本官回去與內子商量一番再決議,你覺得如何。」
程敘言仔細觀察對面人的神情,若對方是惱羞成怒,這人就處不得。
段庶吉士感激涕零,又是深深作揖:「謝謝程大人,多謝程大人。」
程敘言扶住他:「明日一早本官予你回復。」
段庶吉士一通感激,眼眶都紅了。
程敘言心裡不是滋味,回家時候他靠著車壁,腦子晃蕩,深覺扭曲和病態,令他恍惚。
時下讀書人的地位很高,村子裡有位童生都是被村人敬著,若是秀才,舉人更是了不得。
舉人若是會操作,可做候補官,聽過窮秀才,少有窮舉人。
段庶吉士高中進士,入翰林,比之舉人更勝,卻窘迫成這般。這與程敘言幼時對讀書人的認知太割裂了。
晚飯後,程敘言同他爹進書房,簡單說遍大概,程偃聞言後嘆道:「進士又非一次能考中,但上京的盤纏,來回花銷卻是實打實的。」
官府會在秀才中舉後獎勵金銀,地方鄉紳也會送一筆錢示好,但這是一次性的。
舉人上京趕考,族內也會湊錢支持,亦是一次性。除非考生所在的家族是當地大家族,不差錢,不然一般的平民家族也日子拮据,湊錢不易。
很多舉人不往上考,不僅是才學所限,更多是考慮現實。安居於舉人,可舒舒服服做一地方富紳,安穩度日。再往上考誰知會怎樣。
史書所載,貪官初入仕途也是清正廉明,可之後沒熬過苦日子,更沒守住本心。
程敘言聞得他爹所言,心頭更通透一些,之後回屋與卓顏商量。
卓顏躺在他懷中,繞著他的發:「那就借罷。」
「有可能要幾年才能收回來。」程敘言提醒她,段家人總要生存,這需要銀錢。
卓顏嗔他一眼,「我又不靠這幾十兩過日子。」敘言能想著跟她商量,便是與她交心,她高興還來不及。
「黛黛。」程敘言俯身親親她。
四目相對間,眸光含情……
次日程敘言提前抵達翰林院,待段庶吉士來時,將人叫去偏僻處。
程敘言:「本官與內子商量過了,你家人治病要緊。」他把錢袋子遞過去。
段庶吉士捧著錢袋子,鄭重一禮,「多謝程大人。」
然而段庶吉士前腳將銀錢寄回老家,後腳翰林院皆在傳程大人心善,借給段庶吉士一大筆錢。
劉庶吉士走來,對段庶吉士道:「程大人對你有大恩,你以後可要好好報答。」
段庶吉士不語。
學士大人將翰林院裡的流言壓下去,當日又有人來尋程敘言借錢,且是在翰林院的小院中,院中無他人,可小院四房皆是值房。可謂是眾目睽睽。
段庶吉士剛走到院牆後,本能的退後兩步隱去身形,屏氣凝神,聽院中動靜。
那庶吉士姓袁,對著程敘言一通訴苦,道自己如何如何不易,程敘言眯了眯眼。
先有他攀上十五皇子高枝的流言,緊跟著段庶吉士借錢,隨後段庶吉士借錢一事暴露,暗指程敘言踩著別人的名聲給自己造勢,最後又有人大庭廣眾下來尋程敘言借錢,不借就讓程敘言下不來台。程敘言借了,便有更多人效仿,更難將錢收回來。
一環扣一環,悉數是針對程敘言而來。
不過並不算太高明,能破之。
程敘言淡淡道:「段庶吉士是家中老娘病重,你又是何緣故?」
袁庶吉士面色微變,眼中閃過怒意,他明明訴苦了還明知故問,但保持恭敬道:「袁某日子拮据,饑寒交迫,想著與大人好歹是同榜,這才……」
「與本官同榜的共有三百人。」程敘言提高音量,方便值房裡其他人聽清:「平民出身的庶吉士誰過的不拮据?便是本官也只是稍微好些。」
「大人說笑了。」袁庶吉士道:「前兩日您不還是一口氣借段庶吉士近五十兩嗎,為何段庶吉士借的,學生就借不的?」他盯著程敘言,目光咄咄逼人。
一個庶吉士敢這麼對從五品文官,說對方無人指使,程敘言是不信的。
「因為那幾十兩也是本官向內子借的嫁妝。」程敘言平靜道:「段家老娘性命垂危,段庶吉士也是百般掙扎,最後對親娘的孝心大過面子,才肯對本官開這個口。本官感慨段庶吉士的孝心,這才舍下讀書人的臉面,向內子開口借嫁妝。」
程敘言這話點明兩件事,第一,段庶吉士借錢是為老娘治病,在孝心面前,其他對段庶吉士的編排不攻自破。
第二,程敘言並不是有錢,他的妻子有錢。向他借錢得掂量掂量有什麼要緊事才能讓程敘言開口向妻子借嫁妝。
你要說他去歲賣豬掙了不少,程敘言會告訴你一大家子人開銷頗大,過個年能去大半。總歸是有說辭,還挑不出錯。
袁庶吉士臉色青青白白,被堵的說不出話。若他再糾纏就不識禮數。
旁人只會想「你誰啊,你一個沒甚交情的庶吉士只因日子拮据,勞的上峰向妻子借嫁妝勻出錢給你,要臉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