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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敘言驚的半晌說不出話,他看著程偃的後腦:大夫說那裡有淤血。
「當時為什麼不告那個…那個柳悉……」在程敘言的印象中,陸氏是個手腕狠辣的婦人。程偃吃了這麼大的虧,陸氏不恨嗎。
程偃低低笑了,他伸手彈了一下兒子的腦門:「世上哪有那麼多講理的事。」
彼時柳家勢起,程家垮台程偃又被廢了,其他人躲還來不及,誰敢明面上伸手拉他們。
程偃渾噩後,他身上的功名也被莫名其妙革除。若換了旁人肯定要鬧,但陸氏不敢。
「不要把你奶奶想的太厲害。」程偃拉回他的注意力,笑了笑:「以後你進入官場就懂了。」
頭頂的月亮不知何時被雲層遮擋,周邊萬籟俱寂。
程偃起身:「太晚了,我們回屋吧。」
程敘言看著遞過來的手,他伸手握住,「一隻手有點冷,但如果是兩隻手就會暖和。」
程偃眉眼微彎:「小呆子。」
少年與成年人相對而立,零散的月光從程偃身後而來,照亮了程敘言的臉,照進他漆黑的眸中,映出一點光。
我就是你的希望。
你是我的孩子。
長夜不會一直籠罩大地,在這之前需要忍耐,當天光破曉,光明會重臨人間。
父子倆一同回廂房,程偃躺下時還笑:「你這麼大了,我跟你躺在一起總讓我有種跟同窗同榻而眠的錯覺。」
「爹跟同窗同榻過?」程敘言好奇。
程偃伸出一根手指:「有過一回,當時跟人出門遊玩,回來的途中下暴雨,好不容易尋得一家客棧又只剩一間房了。」
程敘言噗呲笑出聲,他爹這運氣也是…委實不太好……
程偃也笑:「第二天我們兩個人都頂著黑眼圈……」
廂房傳來一陣陣笑聲,次日程敘言起床看著程偃眼下的烏青,一下子沒忍住又笑出聲。
程偃斜了他一眼:「你要不要也去照鏡子,嗯?」
程敘言微訝,他什麼也沒說,高高興興去做飯。
也不知是何緣故,或許是在府城那次受的刺激太大,這一次程偃竟然清醒好多日。父子倆談論文章,出門踏青。
直到易全山一臉歡喜的跑來捉住在外漫步的程敘言的手,「敘言,你中了,你是童生老爺了。」
程偃並不意外,還問道:「是府案首嗎?」
易全山連連點頭:「偃兄弟你真是神機妙算。」他又對程敘言比大拇指:「敘言,你太棒了。」
整個望澤村都熱鬧起來,跑到程偃家門口湊熱鬧,見程家父子來了立刻讓出路。
「敘言是童生老爺了,真了不起。」
「……敘言這腦瓜子怎麼長的啊…」
「敘言平時吃什麼……」
程偃進屋後數了錢給報喜的人,對方掂掂重量,又是一通好聽話把程敘言吹的天上有地上無。
待報喜的人走後,村民們齊齊湧進程偃家,看程敘言又驚嘆又羨慕,再細瞧更驚覺當年那個病殃殃的小孩兒如今大變樣。
程敘言的面貌輪廓其實沒怎麼變,但給人感覺就是不一樣,不但身板挺直,渾身氣質內斂卻不見懦弱,一雙眼睛更是又亮又有神,好個俊俏兒郎,尤其這兒郎還有本事。
眾人恍惚算著程敘言的年歲,最後不知是誰驚呼道:「十四歲的童生老爺!我的天爺啊。」
第34章 苗頭
「不可能。」
楊氏緊緊拽著手中的簸箕, 因為太過用力,簸箕里的豆子也跟著輕微抖動。
吳氏哼笑:「衙門報喜的人都來過了,那還能有錯。」她瞄了一眼臉色猙獰的楊氏, 忍不住可惜但又有種隱秘的快意:「十四歲的童生,咱們村里多少年沒出童生了。」
「行了。」老陳氏開口打斷她們,指使吳氏洗衣服。
吳氏不服:「娘, 都分家了憑啥要我洗。」
老陳氏板著臉,吳氏對峙片刻就敗下陣來。
這個家裡如果說還有誰跟楊氏一樣不痛快,那就是程青業。
年歲相差不大的人, 一個被抓到作弊終生不得科考, 一個年少成名為府案首。
大房那邊鬧得凶,很快傳來呵斥聲和哭鬧聲,這一天晚上程長泰一家都沒睡好。
吳氏雖然譏諷楊氏, 可冷靜下來後又想若是敘言沒過繼出去, 以對方那個性子肯定會幫扶兄弟。
當初誰知道一干兄弟中居然是病殃殃的小孩兒最出息。
十四歲的童生,還是府案首,就算他們是泥腿子沒見識,也知道保持這個趨勢,程敘言考上秀才是遲早的事, 或許十六七歲,又或許二十來歲的時候,那麼年輕。
不但能免賦稅徭役, 還可以辦學堂,肯定很多孩子來念書, 一年的束脩和節禮就夠滋潤過日子了。
原諒他們的想像貧乏, 他們認知的讀書人中最大的就是秀才公, 再往上不敢想, 那太遙遠了。
而縣城的縣令大人,對於他們鄉下人家來說就是「天」,某種意義的「土皇帝」。
這也是為什麼每個縣令不能在原籍為官,就是怕對方大肆發展家族勢力,且三年一任後調離,非特殊情況縣令不得連任。
家裡如果有一位秀才公,遇到心黑的縣令時至少還能周轉一二,否則當真如螞蟻被捏死。
次日一家人的眼底都泛著烏青,眾人默契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