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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明照做,只是這麼短暫的功夫,他的臉上已經出現汗珠。他抬手抹去:「太悶熱了。」
程敘言行至窗前,看著天上堆疊的烏雲,翻越涌動,他來嘉州府數月,此前雖然有雨水,但都是下個半日功夫就停了。
但這並不是好兆頭,嘉州府的飛靈江是府內生命源泉,也是懸在百姓頭上的一把刀。
它若逐漸泄力還好,怕就怕它憋個大的。
程敘言問:「扶遠縣的溝渠挖的如何了?」算算日子,竣工應該就在這幾日。
「明兒完工。」時明寬慰他:「敘言哥,你的準備很充分,我相信就算有大雨,扶遠縣也能平安度過。」
程敘言回想這些日子為疏流所做的準備,心裡稍稍踏實些。但那顆心不知為何總落不到實處。
時明勸他用飯,程敘言剛剛拿起筷子,忽然問:「府內其他地方呢?」
「沒什麼事。」時明道:「你那一出把其他縣令嚇個半死,現在都用堅固的材料修壩呢。」
嘉州府這麼大,程敘言若把所有官員全擼了,恐怕地方的政治體系會癱瘓。如今這樣極好,敲山震虎的目的達到。
空缺出來的縣令位置,程敘言倒是可以在本地挑人才。但是知府位置卻是不敢動的,只盼天子早日尋人來,正好分走他的擔子。
午後程敘言接著處理公務,沒想到申時左右有貴客登門。
當真是貴客,來人正是嘉州府直轄郡的參政。
對方四十出頭,面容平平,對程敘言很客氣。兩人在書房內品茶,參政忽然看著窗外,感慨道:「烏雲籠日,這天看著像要塌了似的。」
第158章 程敘言的表態
「大人多慮。」程敘言誠懇道:「國朝內山峰聳立, 下有厚土承載,天如何能塌。」
參政詫異的看向程敘言,意有所指:「可若有人執意掘峰,又當如何?」參政嘆道:「山峰倒塌, 再無物可承天, 天地重歸混沌,眾生俱苦。」
程敘言斂目, 為參政重新續上一盞茶, 「世人多盲,靈慧者甚少, 焉知不是掘峰而是剝去腐料?」茶水落入盞中悠悠,伴著程敘言清越的聲音悅耳動聽。
參政眸光一顫,他摩挲著茶盞,「這話本官倒是不解了?」
程敘言道:「山峰聳立倚靠基石穩固。若基石腐敗, 山峰倒塌也不過是早晚。」他撥了撥茶沫,茶水入口的前一瞬他抬眸:「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參政再看去, 程敘言已經斂目飲茶。參政端起茶盞, 隨後又放下,發出輕微的脆響:「可總得循序漸進才是。」
程敘言莞爾:「怎麼不是呢。」
一聲驚雷在窗外炸響,將參政驚了個嗆。
黃豆大的雨珠瘋狂砸落, 天地間一片浩蕩之聲。參政取出手帕擦了擦額頭,猝不及防對上程敘言的目光,參政勉強笑笑:「夏日天熱, 天熱……」
這場大雨來的猛烈,頭頂的黑瓦被敲擊的叮噹作響。
參政離開後, 程敘言一個人立在窗前, 風裹著雨絲吹向他, 濕了他的鬢髮,連眼睫也蒙上細密的雨滴,霧蒙蒙瞧不清。
「敘言哥,你在想嫂子嗎?」時明為他披上大氅。
程敘言不語,屋檐上的雨水匯聚成珠,又連成串的落下,在地上濺起水花消散無形。
這麼短短的一會功夫,地面已經有大大小小的水窪,在雨珠敲擊中,晃晃悠悠映出這院中之色。
來來去去總歸是圈在裡面的。
程敘言如此,卓顏如此,程偃亦然。他們皆是這院中水窪,艱難求存。
程敘言雖未根除嘉州府的弊病,可他已經將病灶大頭除去,塗上良藥。程敘言捫心自問,他對得起嘉州府的百姓。
剩下的,程敘言得為自己家人考慮,眾生平等,他的妻兒他的父親同樣也是人,本該護著。
再者,天子與太子終歸是親父子,天子一時怒意上頭收拾兒子,若程敘言依言照做,回頭天家父子和好如初,程敘言萬死不足以泄憤。
史書所載的教訓,莫再重複。
參政在府衙留宿一晚,次日雨勢漸歇,他便乘車離去。官員私自離開任地是大忌,參政此次來也是擔了風險。可若他不親自來,又如何能確定程敘言的態度。
程敘言收拾洪知府等人的時候可是一個狠辣利落。
車輪在泥里留下兩道深深的痕跡,以致車身都微微顛簸。參政卻未在意這些不適,心中大石落地,他安心了。
參政最怕程敘言是敵對勢力的人,抓著太子的痛腳狠戳。但事實比參政預想的好多了。
然而他剛鬆口氣又飛快提起來:得趕緊給上京去信。
他這邊已經跟程敘言談妥,上京可千萬別出亂子。洪知府等罪人若是能半途被屠,倒是「皆大歡喜」。
參政立刻探出車身吩咐手下,「你們現在立刻……」
雨幕連天,兩道疾速的身影迅速沖入。
嘉州府的大雨連下五日,程敘言叫人時刻留意飛靈江及各支流情況。稍有殘缺立刻叫人修補。他帶著人風裡來雨里去,在暴雨中護住這一方安寧。
雨後程敘言又命人注意「殺毒」,時下沒有細菌的說法,皆是以穢物稱呼。程敘言層層下令,將一切處理妥當。
繁重的公務壓著他,程敘言只能在入睡前想一想妻兒。
他已經表態,上京又有卓楠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