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騾子想不明白,剛才還餵它食物的人怎麼沒動靜了,它每日跟程偃接觸的時間長,程偃心性若稚兒單純善良,騾子也從最開始的膽小變得小驕矜。
程敘言看著他爹給騾子餵食,忍不住道:「連靈性全無的牲畜也會得寸進尺。」
「不是這樣。」程偃糾正他,眨了眨眼:「是恃寵而驕。」
程敘言哼笑一聲,順手捏了下騾耳朵。他轉身欲走,卻聽程偃的聲音隨風傳來:「紅薯干只是一介牲畜,尚能遇到善待它的人,更遑論人。」
他摸著騾子的腦袋,騾子那雙黑色的大眼睛映出程偃溫和的面容:「世上好人不多,壞人也不多,多的是平凡而普通的人。如果之前遇見的壞人多了,按照否極泰來的說法,猝不及防遇見好人也在情理之中。」
不管如何,嚴知府對敘言釋放善意,沒必要太抗拒。恐懼受到傷害,所以抗拒所有人的靠近,豈不是因噎廢食。
程敘言大步朝易知禮走去,他把人扶回廂房休息,簡單的收拾碗碟。
程偃手裡的食物餵完,他輕輕拍著騾子的腦袋:「今天吃的夠多了,睡罷。」
騾子一個勁拱他的手。
程偃捏著它的耳朵,無奈道:「我跟你說的,你可有聽進一二。」
次日,程偃跟著程敘言去仁心堂,他剛踏進醫館大門,三位坐堂大夫齊刷刷看過來。
「程偃?」許大夫試探道。
程偃微笑
頷首。
三位坐堂大夫眼睛一亮,立刻奔向他去:「你昨晚睡的可好?」
「頭可脹痛?」
「有無嘔吐之感?」
易知禮識趣的奔向後院,先溫習敘言哥之前教他的招式,然後幫著藥童一起整理藥材。
程敘言在醫館內清理,整合脈案,添置藥格子裡的藥材。幾名藥童也時不時望向程偃那邊的方向。
時下沒有ct,自然掃描不出程偃腦內淤血的具體位置,大多數醫者只能憑經驗,再根據程偃的個人感受來定位。
許大夫捋著鬍鬚,「傳聞華佗開顱根除病症。但傳聞始終是傳聞。」
若世上真有開顱不死術,程偃腦內的淤血也就不成問題。
一般來說腦內有淤血,嚴重者嘔吐嗜睡乏力,且伴隨四肢不協。但程偃這時而渾噩時而清醒,卻能蹦能跳,不像那麼回事。
只是嗜睡不是好兆頭,且許大夫在程偃耳後發現幾縷銀白,程偃如今也不過三十有餘,竟有早衰之像。
棘手,實在棘手。
許大夫眉頭緊鎖,不知不覺將鬍鬚扯斷幾根都沒留意。
程敘言垂下眼,攥緊手中的油紙。少頃他被一隻溫暖的手包裹住。
程偃一根一根掰開他的手指,揶揄道:「這油紙用來包藥材,你將其揉皺還怎麼用?」
程敘言嘴角動了動,最後還是低下頭什麼都沒說。
適時有病人進入醫館,其他兩位大夫為病人診治,許大夫回到自己的位置,還在思索程偃的病症。
午後,許大夫背上藥箱竟是要出醫館,還叫上程敘言父子。
程敘言不解:「許先生,咱們這是去哪兒?」
許大夫躲著街上的行人,邊走邊道:「老夫所學有限,便想著帶你父去老夫的友人那裡瞧瞧。」
程敘言差點愣住,但很快反應過來:「之前都未聽您提起,勞您跑這一趟,小子實在是……」
「行了。」許大夫打斷他:「你非要跟我扯什麼恩啊情的,老夫是不是先得把這條命給你。」許大夫說的是之前有歹人拿刀殺他,程敘言救下他一事。
許大夫後來沒提,程敘言也就拋在腦後,沒想到許大夫一直記在心裡。
現在他被老人家一通教訓,程敘言被堵的啞口無言。
旁邊傳來一陣低笑聲,程敘言面無表情望過去,程偃立刻壓下笑意。
「許大夫。」程偃喚他:「我們的小院有一輛騾車。」
半個時辰後,許大夫喝著清茶,穩穩坐在車內,看到對面的年輕小子又氣不順:「你有騾車你不早說。」
程敘言總覺得哪裡不對,他知道許大夫脾氣不算好,他跟著許大夫學東西,平時恭敬守禮,他們之間是客氣中夾雜一點生分。
但最近幾日,更準確來說是他救下許大夫之後,他逐漸感覺到許大夫對他的態度有了細微變化。那種感覺不好形容,是程敘言過往從未體驗過的,但心底深處他其實不討厭。
程敘言小聲咕噥:「您之前也沒問哪。」
果然又換來許大夫一記眼刀,程敘言不吭聲了。
程偃適時引開話題:「先生的好友是位什麼樣的人?」
「脾氣臭,醫術不及老夫。」許大夫瞥了一眼程偃,不甘不願道:「不過他對頭痛之疾比老夫有經驗。」
他也是正經思量過才決定帶程偃和程敘言登門。
那天在街上,程敘言這小子僅僅因為歹人對程偃的咒罵就下狠手,可見是真的敬愛程偃。他就知道自己沒看錯人。
這小子之前還跟他裝,裝出開朗活潑的模樣,真當這個老身板眼瞎心盲。
許大夫捧著茶杯,掀了掀眼皮,輕飄飄掃了程敘言一眼
,直把後者看的發毛。
程敘言:「許先生可有吩咐?」
許大夫:「哼。」
雖然還嫩了點,可也甩出同齡人一大截,這麼好的心性,這麼好的苗子,卻不能收為徒弟,他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