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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祖父曾任官部侍郎,後因「六王叛亂」之禍受牽連,可也有三倆好友求情,那種情況下還有人為程祖父說話, 想來交情不淺。
不過這些終是程祖父的人脈, 這麼多年過去, 程祖父的舊友是否尚在不可知。退一步說, 就算程祖父舊友仍在,可人走茶涼,程祖父亡故多年,再深厚的情誼也淡了。
程敘言這般問,也只是見他爹難得情緒外露,他想借這個話題開解他爹。實則程敘言心中明白。
程偃聽到兒子的話,搖了搖頭。
黃昏時候他們回到租住的小院,程偃沒甚胃口,只用了半碗飯就回屋了。
時明和程青南擔憂的看著程偃的背影。
程敘言安撫二人,天黑後程敘言端著一盅人參湯敲響正屋的門。
「進來。」屋內傳來程偃的聲音。
正屋內點著兩盞蠟燭,一月份的夜晚仍寒,程偃卻大開扇窗,仰頭望月。
程敘言將參湯置於羅漢床的方几上,上前將窗戶合攏,握著他爹的手往羅漢床帶。
年輕人火氣旺,兒子手心的溫暖源源不斷傳過來,程偃被凍的冰涼的手重新有溫度。父子倆在方幾兩側坐下,程敘言垂眸掃一眼參湯,又抬眸看向他爹。
程偃啼笑皆非,但心裡的確暖暖的:「爹身體大好了,不必在這些物什上費錢。」
程敘言:「嗯。」
程偃:………
程偃端起參湯,發現溫度適合,他取下湯匙一口氣將參湯飲盡。
他捧著空空的瓷盅,抬眸看了兒子一眼,最後垂下眼輕聲道:「當年你祖父落難,確實得人仗義執言。這份情爹心中亦是記得。只是……」
「只是如今程家只剩你我父子二人,貿貿然登門,恐有攀附之嫌。」程敘言平靜敘述。
程偃微微搖頭:「不止這個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
燭火在空中跳躍,那一瞬間的猛烈綻放映在程敘言眸中。
程敘言福至心靈,道:「是我。」
程祖父雖然最後活著走出天牢,可也丟官罷職。況且還有一個有九成嫌疑謀害他爹的柳悉。
而眼下程敘言春闈在即,程偃不想因為過往舊事影響兒子。
「我還當如何。」程敘言輕笑了一聲,惹來程偃驚異的目光,程敘言挑眉道:「約摸在爹心中,我還是過去的柔弱小兒?」
程敘言從羅漢床起身,他垂首看向程偃:「萬事有我,爹且安心歇下罷。」
正屋內只剩下程偃一人,燭光灑落,他手中白底青花的瓷盅暈出一圈暖色的光澤。
少頃程偃跟著笑了,是了,今時不同往日。
之後程偃不再出門,天天與兒子談論文章,策論。
而時明和程青南則把附近摸了個透,二月初一下午,程敘言和程偃在院內談論文章,時明興沖沖跑回來,「敘言哥,敘言哥,這次有賭場押你了。」
程敘言反問:「你又去賭了?」
他面色平緩,輕描淡寫一句話令時明所有的歡喜瞬間如潮水退去,時明拘謹的捏著衣角:「敘…敘言哥?」
程敘言:「我在問你,你是不是又去賭了?」
時明雙腿一軟直挺挺跪下,怯怯的望著程敘言不敢吭聲。
程偃擰著眉,沒有開口勸阻兒子。自上次在郡城時明以小博大得了銀錢,此後對賭場頗為喜歡。私下買了好幾次,輸多贏少。
程敘言敲打過他,可時明扭頭又忘。這一次春闈時明更是光明正大去賭場。
程敘言深深看了時明一眼,那眼神很平靜,似初春的湖水泛不起波瀾。乍一眼看去毫無危險,甚至還令人錯以為是和緩。
可時明渾身汗毛倒豎,他顧不得其他,快速膝行至程敘言身邊,緊緊抱住他的腿,仰著臉哀求:「我錯了敘言哥,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去賭場。您別趕我走,我改我真的改,敘言哥求您再原諒我最後一次,求您了,求求您……」
「咚——」的一聲,時明身後的程青南直挺挺跪下,臉色蒼白。
程偃猶疑:「青南也去了?」
程青南羞愧的低下頭。
程敘言垂眸看向時明,時明臊紅了臉,他稍稍退後一點兒,對著程敘言嘭嘭磕頭。
院子主人有些雅趣,小院裡以鵝卵石鋪整,四下角落種花。
不過片刻,程敘言的身前就暈出一片血跡,鮮紅刺目瘮人得緊。
可時明不覺疼一般仍在磕頭,程敘言拎住他後領,時明剛要欣喜抬頭,卻聽頭頂傳來熟悉又陌生的聲音:「最後一次。」
那語調是平和的,甚至聽不出怒意,可此時此刻時明巴不得敘言哥將憤怒的情緒傾泄才好。那樣他還不會這般恐懼害怕。
程敘言鬆開他回屋,春闈前兩日,程敘言走一趟衙門辦理手續,至二月初七亥時,他前往貢院外排隊。
時明和程青南十分老實,程青南還好他一向寡言,時明這幾日安靜許多。
因著春闈是整個國朝內的舉人來應考,考生十分之多。
程敘言一眼望去只看到攢動的人頭,貢院外甚至出動大量京營衛。個個腰間佩刀,神色嚴肅。
不多時,官兵厲聲驅趕無關人員,程偃望了兒子一眼,程敘言頷首:「回去罷。」
程敘言四下皆是人,初春深夜的寒冷被盡數驅除。三更末貢院開始進人。五更的時候輪到程敘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