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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橋想像著某種可能發生的畫面, 所以下意識地放慢了拉窗簾的動作。
雪白的紗簾漸漸遮住玻璃窗, 模樣一絲不苟, 接縫裡都沒有漏出一點刺眼的光。
等賀橋再回眸時, 床頭柜上的糖盒安靜地緊閉著,與旁邊的玻璃水杯保持著最初的距離, 仿佛沒有被動過。
而池雪焰布置完了主臥, 腳步輕快地朝房門處走去,隨口道:「客廳茶几也要收拾一下。」
他的語氣平常, 聲音聽起來卻跟平日裡不太一樣。
齒間繞動著堅硬甜蜜的糖果,有含糊濕潤的味道。
就像賀橋猜測的那樣。
池雪焰偷吃了一顆糖。
而且, 他應該很喜歡那顆糖的味道。
因為漂亮的眼睛裡盛滿了璀璨的光。
賀橋明明不愛吃甜食,可那顆存在於想像中的晶瑩糖果,卻為這個本該尋常的周末,賦予了別樣的滋味。
吃過午飯, 韓真真準時來到了這個看上去溫馨美滿的家。
她一進門, 爽朗明快的嗓音響起, 同時還捎來一陣池雪焰最熟悉的香氣。
「你們還沒開始大掃除吧?平時打掃得不錯, 現在看也蠻幹淨——無論看多少次,都覺得這房子真漂亮,小月太會設計了。」
說著,韓真真朝池雪焰搖了搖手裡的紙袋,裡面霎時發出骨碌碌的聲響。
「糖炒栗子,吃不吃?」
這是池雪焰最喜歡吃的零食。
韓真真每次回家時,只要在路上看見了炒板栗的小攤,就會給他買一袋。
雖然今天來的是另一個新家,父母不在的家,她依然習慣性地買了。
池雪焰點點頭,也很習慣性地接過來,承擔全部的剝栗子任務。
以前是剝給自己和母親吃,今天還要額外加上賀橋。
唯獨同樣愛吃甜食的老池沒有這份待遇,畢竟父子倆之間經常以互相嘲諷為樂。
糖炒栗子是池雪焰從小吃到大的一種零食。
其實到後來,連他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因為他最愛吃糖炒栗子,所以母親經常買,還是因為母親經常買糖炒栗子,所以他才最愛吃。
日子一長,對人的愛與對食物的偏好融為一體,成了同一種難以割捨的習慣,漸漸模糊了因果。
韓真真也熱情地跟兒子的另一半打招呼:「賀橋,你愛不愛吃這個?」
賀橋給她倒了一杯溫水,笑著搖搖頭:「小池愛吃,我該去做衛生了。」
這是幾個月前池雪焰信口胡謅的婚後寵溺劇本:一切家務都由賀橋主動承擔,包括給他提前放好洗澡水。
那時的池雪焰一想到未來可能要兌現這份胡說八道,還覺得太麻煩賀橋。
現在,他猜賀橋應該不會覺得麻煩。
而他也不想真的都讓賀橋一個人做。
準備獨自進行大掃除的賀橋走過池雪焰身邊的時候,他主動道:「我陪我媽坐一會兒就來。」
愛人便側眸望來,目光里有種和煦的溫柔:「好。」
等賀橋走開,一旁的韓真真立刻湊過來,小聲揶揄道:「哎呀,我們焰焰也有願意做家務的一天。」
池雪焰剛剝好一顆栗子要遞給她,聞言,動作頓了頓,當即乾脆地改變了原本的軌跡,準備自己吃。
韓真真眼疾手快地搶走:「我不說了我不說了,不要這么小氣嘛。」
兩人一道窩在舒適的沙發里,前方是暖洋洋的壁爐,讓心情也變得很柔軟。
韓真真不調侃兒子了,這個家又是顯而易見的保養得當,沒什麼可教賀橋的。
所以她開始問起身為母親最在乎的事。
那些能證明兒子一直被愛著的細節。
「賀橋每天下班會不會給你買糖炒栗子?」
「我沒有告訴他我最喜歡吃糖炒栗子,不過他每天會給我帶草莓。」
韓真真十分清楚他的口味:「我記得你不是特別喜歡吃草莓啊。」
「但是那些草莓長得很特別。」池雪焰說,「所以感覺比普通草莓好吃一些。」
「形狀又不影響味道。」韓真真一臉受不了,「明明就是愛屋及烏嘛,你媽也是過來人,當我沒談過戀愛呢。」
「……」池雪焰想了想,沒辦法反駁,只好承認,「大概吧。」
她吐槽完畢,又忍不住好奇,問兒子:「那些草莓長得有多特別?」
「有像牙齒的,像水母的……不好形容,你要看照片嗎?」
「聽著怪可愛的,我要看。」
剛說完,韓真真突然反應過來,震驚地提高了聲音:「你居然給每顆草莓都拍了照片?!」
性情張揚恣意,仿佛一輩子都不會談戀愛的兒子無聲地看她一眼。
於是韓真真果斷低頭,邊看照片邊吃栗子仁,若無其事地做出聽上去一點也不真誠的評價:「形狀這麼可愛,不拍不是人。」
只是因為草莓很可愛才拍的。
絕對跟送草莓的人沒有關係。
她替第一次露出這一面的兒子這樣想著,坐在溫暖的婚房裡,眉梢眼角便都染上笑意。
最早,她深深擔心過這樁婚姻的草率倉促,但又太了解池雪焰的脾氣,所以沒有提出反對。
如今想來,這是個再正確不過的決定,也是一段她能想像到的最好的婚姻。
正如兩家人籌備婚禮時所設想的那樣,一切都只與愛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