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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了很久的門鎖里, 響起鑰匙撥動的聲音。
行李箱的滑輪骨碌碌地轉動,長久地觸摸著淡色的地面,留下清晰的印痕。
外出旅行了大半個月的主人終於回到了家。
帶著整個四月的春意。
池雪焰一到家就窩進了沙發, 眉眼倦懶,什麼都不想管了,仿佛累得下一秒就能睡著。
賀橋很自覺地承擔起了旅行結束後的收尾工作。
先幫已經在飛機上睡了一路的愛人打開電視,然後打掃輕微落灰的房子,打開行李箱, 將該洗的衣服丟進洗衣機。
為了去寒冷海島臨時買的新大衣也需要洗。
變得褶皺的毛呢料落在洗衣籃里,仍是黑沉沉的顏色。
令人想起同樣幽暗的夜晚, 旅館房間裡醺然的暖氣, 窗外徹夜不眠的海浪潮湧。
賀橋盯著它想了一會兒, 沒能從腦海里找到如何清洗毛呢大衣的經驗。
但別的經驗卻揮之不去。
所以他放下了本來該做的事, 回到客廳。
窩在沙發里的人正在看電視,身上隨意地搭著一條薄薄的小毯子。
家裡溫度宜人, 他脫掉了外套, 正穿著輕便寬鬆的短袖,寬大的領口處露出點點紅痕, 被白皙的皮膚襯得格外鮮明。
池雪焰聽見腳步聲,下意識看過來:「收拾完了?」
下一秒, 他沒得到賀橋的回答,而是撞進一種濃郁暗沉的目光。
他怔了怔,忽然反應過來後,隨手扯起一個沙發靠枕, 毫不留情地丟過去。
「不行, 明天要上班了。」
可現在的賀橋, 常常跟他有著不一樣的想法。
而且會把想法付諸實踐。
這還是池雪焰自己要求的。
亂丟的靠枕被撿起, 重新放回了沙發,忠實地履行本來使命。
「……總有一天,我要揍你一頓。」平日裡很會打架的愛人在耳畔威脅著他,聲音卻斷斷續續,失了力氣,「……賀橋。」
在紊亂交織的呼吸中,賀橋低聲哄他:「好。」
柔和的春日漸漸滑向了更熾熱的夏天。
滿街青楓搖晃枝葉,清晨的初陽落進敞開的百葉窗,診所電梯裡終於出現了一道久違的熟悉身影。
前台安安一看到那抹耀眼的紅髮,就脫口而出道:「池醫生早上好!你怎麼比原定的假期還晚了幾天回來?」
天知道她盼這天盼了有多久。
因為她發現了一個秘密,一直憋著想當面問池雪焰。
「池醫生,你和你先生是不是開房車去旅行的?還賣冰淇淋了對不對!」
安安在網上衝浪時看到了一個旅遊博主發的照片,關於一對會給冰淇淋起奇怪名字的雪糕車情侶檔。
雖然博主沒有發布很清晰的正面照片,只發了一些應該不會影響到他們生活的局部照片,以及生動有趣的文字描述。
可是光看氛圍就很帥了,冰淇淋名字和每天撕一角紙條的細節又格外可愛,一時間被不少人轉發,嗷嗷叫著想看正臉。
安安則一眼認出了那抹異常熟悉的發色。
身形看著也很像他們倆。
看過照片的陌生人如果在生活中再見到他們,應該認不出來。
可對同時認識池雪焰和賀橋的人來說,其實很好辨認。
今天總算等到了池醫生來上班,安安特意壓低聲音,迫不及待地問完後,忽然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一件事。
她有些震驚地瞪大了眼睛:「池醫生,第一次看你這麼穿襯衫誒……」
往日池雪焰穿衣服的風格總是很休閒,款式簡單隨性的T恤衛衣居多,今天卻穿了一件做工看上去十分高級昂貴的白襯衫,甚至都不太像是他的衣服。
因為襯衫似乎偏大了一點,原本妥帖合襯的剪裁被穿出寬鬆慵懶的感覺,領口卻恰恰相反,連最上面的扣子都扣得嚴嚴實實,遮住了鎖骨附近的肌膚,莫名顯得很禁慾。
一點也不像池醫生的風格,安安忍不住想。
反而比較像池醫生的另一半。
面對她好奇的目光,還有一籮筐問題,走出電梯的池雪焰先是回應了早上好的問候,再一條條回答她。
「旅行回來的路上感冒了,所以多請了幾天病假。」
池雪焰出發前申請的年假加事假本來剛好夠用,結果後來他實在沒有好好工作的心思和體力,又額外請了幾天假。
沒想到合適的請假理由,問就是病假。
畢竟婚假這個理由在去年就用過了。
誰讓有些事來得那麼晚。
「是去開房車賣冰淇淋了。」池雪焰講完唯一一句真話,繼續面不改色地胡扯,「新買的襯衫,偶爾想換種風格。」
「我一看到網上的照片,就猜到是你們了,真浪漫。」安安笑著說,「你穿這種風格也特別好看!」
池雪焰接著同她閒聊了幾句,才往辦公室走去。
他拉開百葉窗,便見到準時出現在對面樓下喝咖啡的人。
早晨一起出發前,賀橋在主臥的衣帽間裡挑出一件自己的襯衣,又幫一臉不爽的他系好每顆扣子的時候,也說了類似的話。
其實一開始,池雪焰只是想穿一次他的大衣而已。
因為在那個找到了橋的夜晚,他忽然覺得某種曾經認為可有可無的東西,變得不可或缺了起來。